我家门前有一棵树，是一棵桂花树。

我家是在湖南一个秀丽的小山村里，从村口大马路往半山腰斜岔出一条曲折蜿蜒的路到头，就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家。小房子三面环山，从大门望出去却极为敞亮。门口不过几步便是一个陡峭的崖坡，坡下是大片大片的田野，油菜花开的季节会看到金色的花浪随风涌动。

那棵桂花树就立在崖坡边上，一站就站了好多年。

桂花树定居在我家门前的那年，比刚上初中的我高不了多少。山中多绿枝，充满馨香的花朵却是少见，更何况又是近在家门前的。出于某种浪漫的憧憬，我一直在盼着它开花。想象着在一个月明风清的秋日夜晚，我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空气里突然飘过沁人的甜香，抬头望一眼月亮，就从天上掉下一片带有清香的桂花。“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那时还不懂，现在回想，这不就是千百年前就已经有诗人描绘过了的闲适意境吗？

然而桂花树终究是辜负了我的念想，年年岁岁枝繁叶茂，却独独一直没有开过花。光阴飞快，我也渐渐长大，独自在外求学，归家的日子越来越少。那棵桂花树和山中的岁月一样逐渐成为一段惬意而模糊的剪影。

一日清晨，朝阳微露，山间的空气还带着丝丝的凉意，我站在门口，又见奶奶在修剪桂树枝干，它的主干已经是我双手环抱也颇不轻松的程度了。我走近些，照例问上一句，“去年它开花了么？”奶奶摇摇头，“大约它就是一棵不会开花的桂花树吧。”

我思起曾经的憧憬，不禁泛起落寞与释怀交织的笑意。还未待我再多问一句，转头间视线便奇妙地被崖坡边的另一处风景吸引——那大概是一棵桃树，满树点缀着红粉色的花苞，有些已经完全盛放了，更多的打着朵儿，但一眼望去，可谓是“灼灼其华”了。更不论这一树芳华还是从崖坡上斜逸出来的，愈添一份高处不胜寒的陡峭美感。都说山中不知日月，原来已经到了桃花开的时节了吗？原来这里竟一直有一株桃树吗？

“去年它开花了么？”

“前几年它就已经开过花了。去年结了许多桃子，很甜。”

我又望了望坪地上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两棵树不过三两步远。大抵生活总是如此，它不会总是让人如愿，也不会总是让人失望；就像这两棵树，可能追逐着永远没有结果，也可能一回头已经默默盛放了很多年。不可否认的是，它们都是这静谧村庄中珍贵的存在。

我家门前现在有两棵树，一棵不会开花的桂树，一棵会开花的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