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后来的我们》,故事本身其实是俗套的,经得起推敲的是细节。
这部电影已经有许多写青春、回忆、错过之类的影评,然而这些都不是我想写的。我从电影里看出三点:一是反映了年轻人每个阶段的感情状态,二是折射了当下一些社会现状,三是几位主演的演技撑起了整部电影,尤其是周冬雨。
一、关于感情
在电影的时间线里,林见清基本算是个渣男了。
林见清和方小晓的感情里,不难发现是林见清先对方小晓动心的,从他在雪地里把红围巾给方小晓说“我牵着你走”开始,到2006年三十晚上的“你跟我见过所有女孩都不太一样”,都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小心思开始萌芽了。男人对新鲜的事物都有猎奇心理,林见清当时还是个大学生,而方小晓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身上的江湖气息自然与他周围的人都不一样,能吸引到林见清很正常。
之后俩人开始各种接触还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开始了解彼此的生活。但其实基本能知道你生活和内心世界全部的人,是不适合在一起的,在爱人面前,不该如此赤裸的暴露了生活中的所有困顿、难堪和内心的软弱,这样的人更适合当长久的朋友。方小晓问林见清“你是不是看上我了?”他很迅速回答没有的时候其实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内心。在方小晓谈过各种恋爱又失恋后,他们在一起睡了,配上那句“因为到最后 最痛苦的分手 总有快乐的理由”,我想那天晚上纠缠在一起一定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
之前我不太理解为什么第二天方小晓要离开,直到她在电话里说出那句“那还能当朋友吗”,我开始明白,方小晓是太喜欢林见清了,真正太喜欢的人反而舍不得在一起,因为在一起后就是分手的倒计时。2018年他们回忆起这一段往事时,林见清说:
“我那会就觉得我把你给睡了,你就会跟我一辈子,早知道不睡了。但我就是后悔。”
是林见清先对方小晓动心,也是他先抛弃方小晓的。
在重逢后方小晓其实是一直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智和克制的,她对自己说了一句“不可以”。然后两人又开始回忆——
“咱们为什么分手啊”
“不重要了 分手了还能见才重要 说说你现在”
“一般吧 卖什么赚钱就卖点什么 婚恋方面 一直就没有碰到个靠谱的”
“如果当时你没走 后来的我们 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当时 你有勇气就上了地铁 我会跟你一辈子”
“如果当时你没有跟我分手”
“那我们之后也会分手”
“如果当时足够有钱 我们住进一个有大沙发的大房子”
“你可能已经找了不下十个小三了”
“如果当时我们就是不管不顾 我们就是结婚了呢”
“我们离婚好多年了”
“如果你可以陪我坚持到最后呢”
“那也许你就不会成功”
“如果我们没有离家去北京”
“如果没有如果”
“后来的我们什么都有了”
“却没有了我们”
这段话特别打动我的是因为太真实了,这也是我觉得这部电影异于一般青春片的原因。别的片子多少会带点理想和美好得不真实的情节,像什么校服帆布鞋啊,自行车后座啊,一起淋雨啊,反正这些我在现实里是少见的,而这部电影要好得多,它没有说是啊如果我们没分手我们就会生活得很幸福美满白头偕老有理想人生,它说得很残忍,却很现实。很多人总以为没分手,两人就一定能到最后,结局就一定是美好的,仿佛一切没能完成没能做到的在如果的前提下都能实现。可事实就是,就算当时忍着没分手,后来也一定会有忍不了的时候,就算分手了复合,复合以后,还会因为同样的问题再起纠纷,结局会比最初更加惨烈。
之后他们决定租车回北京的时候,在车里再次谈及往事,林见清说——
“我觉得你特别惨 一个人无依无靠 挺惨的”
“那我真的觉得你的价值观出现了问题 我以前为什么死都要活在北京 因为我觉得 如果生活在咱们的遥江镇 我一眼就看见我的未来了 你现在也是啊 你娶妻生子 生活幸福 有工作 有稳定的生活 一眼就看见未来了呀”
“对 你说得对”
“见清 见清 I miss you”
“我也想你”
“我是说 我错过你了 我真觉得昨天就在眼前 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像小时候一样特别幼稚 你一点都没有长大你知道吗 你一点都没有让我刮目相看 你知道吗”
“我最大的悲哀就是 我没有权利悲哀 而且我也没有 我没有资格再为你做任何事情 我没有资格”
“你爱过我吗”
“你爱过我吗”
“我一直都爱你”
这里的台词是整部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也是我二刷电影依然让我爆哭的点之一。特别难过的点在于除了那句错过之外,还有方小晓哭得特别失望和伤心,因为她觉得林见清的性格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那样自以为是的去揣测小晓。我最难过的不是我们分开,而是我离开你之后你没有变得更好更成熟,我的离开并没有让你有所改变,我觉得你是可以变成更好更完整模样的。
在跟方小晓分开后,林见清的事业开始有了起色,倒不如说是方小晓的离开成全了林见清。之前方小晓说“赚不赚钱 结不结婚 买不买房从来都不是你的目标 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方小晓是理解林见清的,她希望爱人能为自己而活,拥有自我,并不是被其他人的想法左右,被生活所支配,但林见清不懂她的苦心。他说:“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但是因为我们两个现在在一起了 我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了”
“什么叫在一起之后 你觉得无所谓了”
“就是 就无所谓呗”
“什么叫你觉得无所谓了 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做不到”
“你不管做不做得到 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不还是因为我做不到嘛 你是这个意思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呀”
“你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反正我没说过这句话”
“那你什么意思”
“你得知道你到底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我他妈哪知道你到底要什么呀 你得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 不是因为我想要什么 你他妈才想要什么”
方小晓虽然没有高的学历,在生活这方面却格外睿智。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东西,和林见清在一起后也希望爱人拥有他自己的目标并朝着他的方向去努力,但林见清不懂。方小晓是爱他,希望他不为现实所累,她心疼他,遇见你之前我想要的有很多,遇见你之后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你,我要的不是房子,我是要一个家。但林见清却变成了无理取闹的小孩,他把方小晓因为爱他才无所谓物质的话曲解成嫌他没用,看不起他,在方小晓陪着他过苦日子他最没有资格发脾气的时候却自尊心作祟,伤透了方小晓的心。到后来,林见清成功后,才明白方小晓一直对他的支持、陪伴与相信,就连与他分开这件事也是让他更好的长大了。自始至终,方小晓都改变、成全了林见清太多。
在开车回北京的路上,林见清对方小晓说:“有一天我在路上 看见你开了一辆红色跑车 然后我就跟着你 左拐右拐 你开得太猛了我真追不上 我要是能追上你就好了”林见清说这些话是以为他只要再努力一点追上了跑车就能追得回小晓了,而方小晓却说:“我从来没有开过什么红色跑车 你大概是因为太想我了 所以就觉得见到我了。”我在想,这些是不是暗示林见清即使一路走得再快,也无法追上方小晓,因为他们走的早就不是同一条路了,从地铁开走的那一瞬,他就永远弄丢了她,从此注定只能活在思念里。方小晓到家后,又跑出来:“之前分开得都匆匆忙忙的 这次咱们好好说再见 林见清 再见”“方小晓 再见”“上九天揽月 下五洋捉鳖”“会的 你会找到那个人”,之后两人最后拥抱着,林见清说:“咱们都好好的”,这里是让我爆哭的第二个点。没有说再见的时候,我们心里总是还有期待,总觉得还是有可能有机会的,即便是不可能,心里还会有念想,还可以欺骗自己。而真正道别后,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事实,也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了,回不去就是回不去,再也没有可能了,他不再有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的资格,甚至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电影把感情中一些微妙的东西体现得很好。这十年里,林见清先结婚生了小孩儿,却又一边缅怀着与方小晓有关的过去。我觉得林见清的妻子也很惨,自己的丈夫心里长久的住了一个别的女人,丈夫的父亲把她认成别人,日日疲于费尽心机把一个男人抓在身边。毕竟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而且林见清跟方小晓在一起的时候在网上泡妞,可以看出他也厌倦了当时的生活对方小晓失去新鲜感,结婚后碰到方小晓如果不是恰好被同事碰到可能也会发生点什么。即使他对方小晓再深情,骨子里也有渣的特性。另外,我总觉得,林见清内心的爱情混杂了欲望和不甘心,而方小晓看似有很多场恋爱,却都是直率的表明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反而纯粹干净,嘴上说着逞强的话,爱的时候却没有杂念,对每段感情都真挚热烈。我不是说林见清的爱就不是爱,只是他要么爱得太幼稚要么爱得太理智。其实他们俩不管怎么努力都走不到最后,一开始的社会地位和三观的差距就决定了他们的结局,两个人想要的和思想上的观念总差那么点儿,再相爱也改变不了。
他们的爱情其实一点也不好,甜的时候很短,苦的日子太长。
二、社会现状
我特别喜欢电影里关于方小晓和林见清为什么要留在北京的话。
方小晓说:“在北京 好像每天都能遇到新鲜事 遇上有趣的人 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 虽然挣的钱不多 空气和水也没有家乡的好 但是我得试过了 才甘愿回到小城市 去过结婚生子 柴米油盐 平淡的下半生 我一定得坚持下去 北京 谁怕谁”
林见清说:“毕了业 谁愿意离开北京 每次路过天安门的时候我就在想 所有最好最神奇的事情 都会在这里发生 我明白北京不是我的家 我宁可拥抱现实中的无家可归 也不想放弃搏一把的机会 都说这儿的生活艰难 但老子不怕 至少我在北京混过 北京的一天真的很短 短到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所以每天早上一睁眼 我就觉得我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背景,谁不是对未来充满期待与渴望呢。文化程度不高的方小晓和大学毕业的林见清都是在大卖场卖东西,摆地摊,住出租房的格子间,在房间里煮泡面,拿勺刮玻璃瓶里的酱,听着隔壁房间的各种声音,过着艰难的生活却依然咬牙撑下去,觉得明天一定会过得更好。他们在冬天晚上等不到公交时,纠结打不打车,打车的钱够两顿饭钱了,这是很真实的窘迫与辛酸,却还是乐观的大喊:“北京 你听到了吗 我们要发啦!”经历过这个阶段的人,谁没有这样安慰过自己呢。
同学聚会的时候,林见清的同学在卫生间说他打肿脸充胖子,回过头又一起唱着朋友一生一起走,显得格外虚伪,却是人情世故的常态。那时候的林见清难堪又脆弱。他父亲说:
“你不能喝就别喝 没钱就没钱吧 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你累不累啊”
“累 就是因为这破地儿我才这么累 我不装 我不装别人怎么看我 我就不应该回来”
林见清和父亲的相处状态也反映了当下我们与父辈之间的代沟,林见清在打游戏于是父亲说起遥控器时没等父亲把话说完就吼了过去,跟方小晓相比,林见清这个角色是非常不懂事的,他对父亲不耐烦,以为自己是在对所有人好,却缺乏起码的尊重与耐心,觉得大家都该理解他的辛苦。都但他有一点好的就是,即使自己再艰难,也不想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尽量让父亲觉得自己过得好,而父亲也是明明孤单到只有一个伴,却说家里人多得都坐不下,不想让在外打拼的儿子牵挂。
父亲说:“去到哪里 都是异乡人”。也算是同为异乡人的我们的泪点吧。第三个让我爆哭的点是父亲给小晓的信,我相信很多人在这里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小晓 又快过年了 刚刚蒸了两屉粘豆包 起锅的时候 嘘到了眼睛 今年还是给你留了一屉 我老和你们说 吃什么还是家里好 那些外卖能好吃吗 一直想给你寄点吃的 又不好问见清 这些年他好像突然长大了 我知道那是因为你 缘分这事 能不负对方就好 想不负此生真的很难 这些可能都得等你们老了 才能体会得到 做父母的 你们和谁在一起 有没有成就 都不重要 只希望你们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健健康康的 像我老了 眼睛瞎了 见清也总说我什么都不懂 那年在火车站 我还以为我握住的是你的手 却发现那不是你 我就明白 就算你们俩走不到一块 我们也会是一家人 小晓 好好吃饭 累了就回来”
不负此生这个词真的太难了,我们年轻一些的时候总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信誓旦旦说下豪言壮语,想看遍世界,发誓要做了不起的人,后来遭遇挫折打击,棱角被生活磨平,选择一次次的向生活妥协直到逐渐麻木,忘了自己最初到底想要什么,或从开始就胆小得连第一步都不敢迈出,然后一辈子躲在安全区羡慕过上了自己理想人生的人。林见清成功后,也抚不平内心的伤痕,青春耗尽看镜中自己都觉得陌生,曾经的少年苍茫,回头望不知身在何方,或许早已丢失了自己。只有经历过、死撑过、熬过的人才知道一切有多不容易,想要的日子从来不是唾手可得。
我其实特别恨林见清,为什么方小晓让他长大了,却是另一个女人感受了长大后林见清的一切。但我在画面由黑白变为彩色后终于释怀,“伊恩永远爱凯莉”。
故事的最后一点慰藉是,他说永远爱她。
三、细节画面和主演
全篇最动人的画面觉得是片头方小晓在飞机上看林见清的眼神,周冬雨简直演技爆棚,把思念、隐忍、伤心、开心、欣慰、叹息和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糅合了进去,那是曾经爱人的眼神,包含了太多故事。
电影里最喜欢的歌是李剑青本色出演唱的《匆匆》和《平凡故事》,去年十二月有天收拾东西iPad里随机播放到《匆匆》我突然就蹲在地上哭了,也许是因为漂泊感和抓不住时光的无力感。整部电影画面很和谐,透过绿皮火车车窗方小晓和林见清年轻时候的脸,521号房间,地铁里五月天的海报,过年时每个格子间的对比,林见清和方小晓在出租屋里推开窗后都看见的高墙和绿芽,父亲每年过年的菜单、写信时猛的低下头去吃力的模样和把林见清的妻子错当成小晓时脸上的笑意,在父亲的信中穿插了林见清的小孩喊爸爸和妻子的絮叨以及林见清的小孩给他擦眼泪的场景,这些细节是电影,更是生活。
看完电影后听到公交车上有小姑娘说没有看懂这部电影,一问还小没有过感情经历,也许等她们再长大一些有过一个注定要走散的爱人,她们就能明白,为什么两个人明明互相喜欢,却没有在一起。有些人没有哭,我想没有哭的人是幸运的,大概是不曾受感情的苦。
总结就是虽然有生硬和不完满的地方,但不能否认它是一部诚意十足的片子。描述感情与人生常态,不狗血不刻意,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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