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小，我便瞧不起我妈，像我爷爷一样瞧不起我妈。
“孩他爸，把那袋麦扛到车上。”
“儿媳，你可真行，他爹已经累一天了，你也不怕累坏他，就这一袋子麦，你就扛不动？瞧你这能耐吧。”
“我想咋干咋干，要你说？”
“我是你爹，我咋不能说了？”
“我爹早死了。”
“你说啥？！”爷爷开始大吼起来。
妈妈被气冲冲的爸爸拉回了家。
看着远去的爷爷，我质问她：“你怎么又跟爷爷生气，你就不能不说话吗？”
“竹杆子发芽，我是外麻，不能过啦，都不跟我一理。”
妈妈身体瘦小，干活没力气，在农村，自然会被左邻右舍瞧不起，嘴巴还从不让人，不服软。干活没力气，说话不过脑子，做饭还不好吃，你说，我怎么能瞧得起她呢？
02
我们姐弟三人上中学了，处处需要钱，种地早已无法满足我们的花销，妈妈便跟着邻居去了北京打工，在地下室看停车场。
妈妈小学没毕业，大字只识得几个，更别提车牌上的英文字母了，也因此被邻居瞧不起。
我不知道，一个农村妇女，是如何在北京做地铁上下班的，是如何在零下十几度的地下室一夜不合眼的，一天一天孤独无依地守着来来往往的车的，是如何搞懂了26个英文字母，学会了计算停车费的。
我只知道，多年后，当我给她买了智能手机，她拉着邻居不懂就问，硬是学会了用微信，学会了计算器，看日期，查天气，拍抖音。
但我还是觉得，她就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妇女，一无所知。
03
三年前，她一意孤行，跑去新疆承包了几十亩地，种起了枸杞。
结果呢？连亏了三年。
“我就不该去新疆，不买这几十亩地，就可以给你首付了。”
“妈，没事儿，我现在能赚钱了，不用担心。”
“如果买了房，你现在应该就娶了媳妇了。”
不懂什么的她固执地以为，我没有结婚就是因为没房没车，因为她买地了，是因为她。
去年的一天，我刚加完班，她给我视频，劈头就说：“你个不孝子，也不知道跟你妈视频，你就不想你妈？”
我看着瘦瘦小小的母亲，突然想到，她已经在新疆的风沙地里，辛苦劳作两个多月了，她变瘦了，也变黑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她却口口声声念叨着：“你怎么还那么瘦呀？少加班，多吃饭呀。”明明她在远离城市的荒野，吃不到水果，吃不到肉，甚至还吃不到菜。
一瞬间，我意识到，我多么像我妈呀，身体瘦弱，但即使再苦，也绝不服输，不断努力，渴望被认可，渴望得到鼓励，渴望被爱，只是从小她就给了我足够的爱，而我却没给过她足够的回应，反而处处和她作对，不知让她伤心了多少次。
我妈还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农村妇女，只是我再也不会和她争吵了，因为我和她一样，渴望被认可，渴望被爱。
今天母亲节，我想对她说——妈，你好厉害，把我们姐弟三个培养得那么好。
还记得小时候，清晨，你让我们拿着树枝在地上默写课文，晚上，你让我们轮流讲故事，让我们爱上了读书，爱上了学习。
我想对妈妈说——你辛苦啦，老了老了，还在为你的孩子奔波。
每年老家，福建、新疆和广州四地跑，给我们照顾孩子，有空还找兼职工作，即使只是给人家扫地洗碗擦桌子，为了赚那一点点钱，一刻也不愿意停下来，因为你说，至少可以孩子买个玩具。
我想对你说——妈，我想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