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镇之所以叫乌苏，是因为有一条乌苏河绕着乌苏镇缓缓流淌。
陈素就是在这里听着母亲和周围邻居们的闲聊中长大的。蹦蹦跳跳的年纪，尤爱逛街。每次和母亲逛街，总要遇到熟人，不是东边邻居王大姐，就是西边邻居陈大妈。
陈素就只好拽着妈妈的衣角，看着那条乌苏河飘啊飘，映着天上的白云，一直飘到傍晚的彩霞在乌苏河里荡啊荡，妈妈才恍然惊醒，一边跟姐妹们挥手，一边整理整理衣服准备回家。
最多的时候，妈妈是在忙碌，用手中五颜六色的丝线巧妙地织成最好看的花布，就像是乌苏河里的彩霞，飘啊飘，就飘到了花布上。
陈素是妈妈一手带大的。东边邻居陈大妈特喜欢陈素，每每来她们家的时候，总是提着自家种的果蔬，还要带上自家毛小子，一边亲切和妈妈闲聊，一边留着陈素和毛孩子大眼瞪小眼。
毛孩子也姓陈，跟他老妈姓，他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出去挖矿，然后再也没回来。和陈素一样，不过陈素的爸爸是自己走的。
陈素还记得那天，天上的彩霞漂亮极了，她想着，要是妈妈能把彩霞织进布里，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布，织成的衣裳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衣裳。
她背着书包回到家，真的看到了一条好看的布，就像乌苏河里的金边绣成花纹，彩霞在布上纷飞。然后，她就看见，那片美丽的布被妈妈用剪刀绞了又绞，然后大片的泪一滴一滴滴在花布上，花布上的彩霞渐渐失了光彩，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星光。
眼前的毛孩子两只手拘谨地扭啊扭，陈素想，他要么急着去看漫画书，要么急着和镇上孩子玩弹球。两只弹球清清脆脆地碰在一起，然后就会传来一声欢喜的呼叫，和另一声轻轻浅浅的叹息。
陈素也想去玩，但她没有弹球，也没人陪她一起看漫画书。陪着她的，是妈妈在旁边踩着织布机的木棍，哐当哐当，和她背后的乌苏河，那是陈素最喜欢的画面。
陈大妈可太喜欢这个小甜心了，于是她特意带来了毛孩子，一边轻轻推着毛孩子，一边说，“陈旺啊，这就是你小妹妹，你要乖乖带着她玩，我跟你方姨说会儿话。”
陈旺就不情不愿地带着陈素，果不其然，刚遇到一帮孩子，全都看着他俩笑，“陈旺哎，这怕不是你的小媳妇吧。”
听了这话，陈旺就很生气，他立马跑过去抓住一个瞎起哄的，小拳头装模作样地在背上锤了锤，挠他咯吱窝，那瞎起哄的立马就讨饶，“哎呀，旺哥，旺哥，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就变成了，几个毛孩子在旁边玩的欢快，陈素就坐在旁边那块儿大石头上，一边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一边看着乌苏河里的晚霞。
再多几次，陈旺就越来越愿意带着这个温柔的小妹妹了，原因无他，温柔的小妹妹口袋里总是有糖，各种好吃的糖，就像天上的彩霞一样甜。
乌苏河细细长长，流淌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毛孩子们生在这里，自然对这条河有着说不清的缘分。
夏天的时候，毛孩子们最爱脱掉外边上衣，在乌苏河里窜来窜去，活像一条条真正的鱼。他们玩够了，就往岸边游过去，身上沾上的点点水珠，映着乌苏河里的霞光，一步一步，走在陈素的心上。
于是陈素也从那块大石头上爬下来，一步一步，走进乌苏河的晚霞，走啊走啊，就看到天上的霞光灿烂地盛开，一朵一朵，令人眩晕。
她仿佛看见，母亲从乌苏河的那边跑过来，脸上挂着泪水，泪水也是霞光的颜色。她看见，河水越来越深，耳边轰隆轰隆，听不见母亲的呼喊，只隐隐约约看见，母亲的口型，“我爱你。”
于是她没有听见，母亲的那句，不是我爱你，而是，快回来。
但两句话的意义一样不是吗?
陈素就逆着乌苏河的霞光，游啊游，游到了母亲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