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皖
家乡”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它有时候是牵绊,有时候又成为挂念,十几岁奉行自由至上的你恨不得离它十万八千里,几十岁在异乡打拼时又对它归心似箭。故乡于人恰似骨血,倘若剥离,人生就不完整,所以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绝伦,“故土难离”四个字都是每一个中国人难以消弭的情感。
(一) 在路上
我的家乡是辽宁省南部的一个小县城,盛产镁矿。在平原地区交通还算方便,飞机,高铁都已经很普遍。但像我们这种平民阶层,学生党,一般都会坐火车回家或者离乡,主要是因为便宜。我上学的城市离我家还隔着一片海,所以我一般都会选择先坐船再转乘火车的方式回家,省钱也省时间。
船上的经历不需赘述,晚上黑漆漆的大海,没有信号的船,只有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休息,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交谈寒暄。而火车就不同了。你在飞机,动车,船上找不到的热闹在火车上都能找到,就像一些人说的,这种载着众多底层人民的交通工具,有着充满吸引力的人间烟火气,这也正是我喜欢它的原因。
正值寒假,火车上有很多回家的学生,基本上都低着头玩手机,一小部分人在聊天或看书,青年人的朝气蓬勃和知识分子的小资情调给这脏乱的车厢增添了一点浪漫因子,也就只有在他们周围还稍微能找到一点电影里绿皮火车的罗曼蒂克。跟这些学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些工人之类的群体,几十岁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女聚集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他们恰恰是赋予火车烟火气息的主力军。
在火车上,你会发现一种很神奇的现象,几个不认识的人常常会在车厢里聊得像相识多年的好友,才认识几个小时就能聚在一起打牌吃泡面吸烟吹牛。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对这种现象感到十分惊奇,那时候我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包看着车厢里那些三五成群大大咧咧的人们,觉得那些大人胆子真大,就不怕对方是坏人吗?后来我自己坐火车的次数多了,才开始慢慢理解,并不是他们胆子大没有防备之心,只是长时间的旅途让人们在寂寞中产生了结交之情,尤其是在不能休息的的硬座车厢里,如果就那么坐十几个小时是很痛苦的事,再加上这里大多数是农民工人之类的底层人群,他们身上独有一种热情和淳朴,让这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现象在这里最常见。
(二)物是人非事事休
前面说过,我们家所在的这个小县城以盛产镁矿而出名,在重工业繁荣的那些年里,也算盛极一时。但近年来,矿产业渐渐式微,所带来的弊端也就逐渐显现。
我们家其实是在这个小县城下属的一个村子里,隔着一个立交桥,就是成排的工厂,黑烟不停的从巨大的烟囱里喷涌而出,几乎没有一天停歇。在冬天,雾霾肆虐,都很少能看见纯粹的蓝天白云。我小时候贪玩爬上房顶看着对面白色的山还以为是雪山,长大了才知道那是矿山。这次回家,天还是没有变蓝,黑烟依旧不停冒出,有时候听大人议论现在矿产业不好做,挣不着钱,但一个城市想要转型又岂是那么容易?路远且阻,未来实在不好说。因为环境污染和经济停滞,许多有能力的年轻人都开始外出谋生,于是,城建也就更加困难。当我走下火车,沿着记忆的里的道路走过,看着周围没有变化的景象,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叹息。
熟悉的街道和建筑还是旧时模样,曾经相伴过的人却都有了各自的变化。
回家没几天,舅舅就打来电话说以前在我们家附近住着的一位老人得了肺癌,可能年关都难过得去,我们听了都欷歔不已。前两天跟闺蜜去吃饭,路上又听她说我们一位朋友的奶奶也在不久前去世了,我们说着说着都不免感慨。我们一边追溯着从前,一边感叹世事无常,我惆怅地说着时间过得太快,她也感同身受,回以叹息。这几年,那些看着我们长大的老人们陆续辞世,像是约定好的一样,眼见着我们这一辈迅速成长,那些曾在我们眼里能顶天立地的长辈们却不知不觉弯了腰,猝不及防间,我们也到了可以开始感慨喟叹的年纪,却并不觉得开心。
(三)小伙伴们的变形计
一到年节放假回家的时候,总少不了聚会这档子事,以前都在一起上学还好,天天见面,到了过节都各玩各的,现在大家天南海北,一年也就那么几天能见上面,所以逮着这个年假,都可劲地约着出去。
我回家这些天,多年不联系的小学同学要聚会,许久不见的初中同学也张罗着一起玩,毕业半年的高中同学里倒是没人提起这个事,可能是还没到该想念的年份。因为种种原因,这些聚会我都没参加,只在微信群里感受了一下这些年大家的变化。
最直观的当然是外表变化,这些姑娘小伙儿们,现在不管是在上学还是在上班,都各个精致漂亮,全然找不到当年学校里素面朝天的样子,好多人是看照片根本认不出是谁的那种。但这些表面的变化对我的冲击力远没有跟他们谈话时给我带来的冲击力大。
平时不联系时,我根本感受不到这些人彼此的差异,而当我们开始交流时,我才认识到,漫长时光里,我们这些人已经被带到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上,生活环境所带来的思想差异给我们之间划上了各种界限,难以跨越。比如在我们还在校园里商量着中午饭时,我的一些同学已经在不同城市里打拼着,准备攒钱买房了,当我还抱着书本熬夜复习时,我的一些同学都准备结婚了。最近因为聚会的事,一位跟我许久不联络的初中同学找到我,我们闲聊之间,我才知道他房子都买完了,而且三年之内准备结婚。我很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三年以后他不过才到法定结婚年龄。他告诉我说:“我爷年纪大了,想看重孙子,家里催得紧,不然我也不想这么早考虑这些。”他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这些,我却在这中间听到一些无奈和认命。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已经到了该承担责任的年纪了。
校园一堵墙,把我们这些人自动分成两个世界,还留在里面的人保持着天真,还会幻想,选择离开的人却已经被生活打磨成了大人模样。我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大部分都是离开的人,我看着他们自己养活自己,很羡慕,但是看着他们被生活征服的样子,又替他们难过,尽管他们看起来活得很开心。
回家这一趟,我深切体会到了“物是人非”四个字,故乡依旧是故乡,但故人已非旧时模样,再多感叹都是枉然。成长是一种必然,成长的轨迹也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也许我们能做的只有对往事和故乡抱着崇敬的态度,时常看看,时常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