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一下子凝固了,就连空气也似乎凝固了,就像人们一夜醒来,整个村庄都被厚厚的大雪裹住了一样。——整个上午,听不见队长扯着铃铛的大嗓门,听不见人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就连平时让人神往的母鸡下蛋的“咯咯”声也变得那么让人讨厌。人们表情肃穆,女人在抹泪,男人吧嗒吧嗒地抽闷烟。我们小孩子在家自觉没趣,又不敢这时偎到母亲怀里撒娇,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喊上几个小伙伴到地里捉蚂蚱去了……
但下午村子就热闹起来了,好像一锅的凉水瞬间就烧沸了。人们聚到村子中央,胳膊上戴着黑箍,像石头人一样地坐在那里。只有队长非常激动,非常亢奋,他像过年放的“二踢脚”一样中气十足,他吐的每一个字都炸得人耳朵发蒙,撞得人心里发颤,就连我们小孩子也停止了玩手里的蚂蚱,挺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往队长那里张望:
“他!竟然敢说用剩下的布给他做个烟叶包子!……”队长手指哆嗦,指着前面一个耷拉着脑袋的黑瘦老头,唾沫喷到了他黑褐色的脸上。老头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一阵风吹过,不知怎么的,让我想起村里给死去的人糊的纸人。
我忽然有些可怜起他来,就像玩“地出粒子”的断尾巴,看着它一开始“卟卟愣愣”地乱摆,渐渐地就越来越慢,心里有时竟也生出些许的同情来……
我再也不觉得好玩,看了看那些被痛苦和愤怒扭曲了的人们,默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