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是森林里小酒馆的伙计,也是个木偶人。不会说话,酒馆老板在藏匿桃花酿的山下遇到他的。
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老板见到余生的时候他的身上攀附着数不清的萤火虫,老板看见有光以为是什么宝藏,走过去的脚步声惊动了那些尾巴发着光的小玩意,然后一大片闪光像是碎掉的星星从草丛里飞了出来。
“你见过会飞的金子吗?那天晚上的萤火虫就像会飞的金子一样。”老板在谈及遇到余生的时候总会这么说,眼中放着光芒仿佛得到了那些金子似得。
余生之所以叫余生是他的身上刻着这两个字,老板把他带回酒馆,给他把折断的小腿用树枝固定勉强能走。
“你从哪里来?”老板问。
余生摇了摇头。
“你叫余生吗?”
余生摇了摇头。
后来老板索性就不再问他,让他住在酒馆吩咐他干一些打扫的琐事,余生很听话,做什么都很认真,森林的动物都很喜欢他。
戴眼镜的棕熊,爱化妆的狐狸,穿裙子的白猫,和会唱歌的夜莺。
他们都喜欢余生。
就像喜欢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森林下起大雨,随着雨雾把森林绘进画里,酒馆里没多少人,余生在柜台擦拭着杯子,有人从大雨中跑进酒馆。
高高的个子,白花花的头发,余生愣在原地看着那个跑进来的人。
“你是什么动物?以前没见过你。”棕熊从一边桌上问道。
“我是人类。”那人回答道。
“不对,人类的头发是黑色的,你的头发怎么是白色的?”白猫跳到那人脚边谨慎的问道,“我见过人类。”
“这是时间的魔法,我们人类中了时间的魔法,随着年龄的增长头发就会越来越白直到死去。”
“这太可怕了。”棕熊夸张的说,“如果我中了时间的魔法,全身的毛发变成白色,那得多难看!”
“白色毛发怎么了!”白猫不满意的说,“我的毛发就是白色的,你觉得很难看吗?”白猫又跳到棕熊肩上把她修长的尾巴轻抚在棕熊的脸上。
然后棕熊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找谁?”酒馆老板这时走了过来问道。
“余生。”
站在柜台后面的余生停下了手中的活,他的木珠像是被大雨淋过一样。
“我是老木匠,余生是我的孩子。”老木匠说着走到余生身边。
“所以是你把他丢在山下的?”
“是不小心弄丢了。”老木匠解释道。
可能有那么一种情愫,你在大雨中希望有人给你送来一把伞,在风雪里有人给你一根火把,累的时候被窝是温热的,走过小道能闻到清新的香味,有风的时候不大却能让风筝飞得越来越高。
来来往往的旅客,余生见过很多有趣的事情,可是他不记得老木匠,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他忘记了一切,像是明明不是你的东西却舍不得放手。渴求有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把希望挂在眼前,然后努力一跃,手抓到虚无,再抬眼看得时候,阳光刺痛了瞳孔,就像忘却刺痛了时光。
后来,雨停了。
老木匠带着余生去桃花林,花瓣被雨水落在地上,地上像是某个仙子用桃花拼凑的艺术品,余生一瘸一拐的跟在老木匠身后。
“如果你能飞,就能记得我。”老木匠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队余生说。
余生依旧是一样的表情,有感情吗?一定会有的对吧,这个被匡扶的世界没有的东西余生都有。
有时候余生会觉得生活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梦境,有人在雨夜里等他,可是他看不清那是谁,就像是一只木偶的人生美学。
总会不安惶恐害怕,也会不甘心的承认其实还是喜欢老木匠的,是喜欢吧,或者比爱更浓厚也说不准。但愿千百年后依旧不再记得,最好是爱,不是也可以。
余生停下了脚步,老木匠的身后没了动静。他转过身看着余生,眼神里满是宠溺,比孩子更重要的存在。
余生把手放在心脏的地方然后轻轻一按。
大风吹过桃花林,温柔落了一地。
余生的后背突然长出一双翅膀,然后他挥动着翅膀飞了起来。
老木匠抬起头,一脸欣慰。
余生飞得越来越高,算不上逃离,他觉得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在拥有之前就该失去更多,他和老木匠心照不宣。
余生已经飞的看不清身影。
然后天空又下起雨来。
雨中,老木匠的头发开始变成黑色,脸孔变得清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