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弦(完结)

                断弦

(一)

金陵城龙盘虎踞独得山水之灵气,为东南锦绣繁华之胜地。当今之洪武皇帝扫荡群雄,驱逐元鞑子,恢复华夏正统定都于金陵,可谓乾坤重整,江山焕然。如今的金陵城已经是人文荟萃、商贾云集,比起任何一朝一代也不遑多让,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位朱皇帝的治理下金陵城竟然还破天荒的多出了一些阳刚之气,单此一项便是其它哪个朝代也不能比拟的得。

金陵城南的方府格外气派,高墙大院,里面的飞檐斗拱勾心斗角普通百姓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今日东侧门抬出一乘华丽软轿,四个青壮轿夫步履轻盈稳健,应该里面的人是个体态轻盈美女,可惜软轿帘子遮的严实给人留下无尽遐想。

这些轿夫轻车熟路的走街串巷最后在城西的一座雅致的宅院停下来。

“公子琴馆到了”

为首的一名轿夫指挥者众人轻轻落轿后,接着敲门。不大一会儿一个童子开了门,躬身到轿前掀开轿帘。

从软轿内走出一位身材修长的青年,怀中抱着一尾古琴。此时街上的行人大多驻步看向此处,尤其是那些小姐、少妇边看边窃窃私语。

“快看!是云公子”

“太帅了,那面容气质要我看就是国朝第一”

“我看你思春了吧”

“去去去!”

没有理会路人的目光和议论,云缥缈进了琴舍,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从容优雅的气质,似修竹若劲松。

琴馆不小,假山池塘、栖鹤游鱼,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花草夹道时有幽香,只是时值深秋渐生枯萎之态。

到了自己的房间,童子接过古琴轻放在几案上,忙沏上一杯碧螺春后退出并带上房门。

童子见主人今天脸色阴沉,心情应该很糟,所以千万不能打扰。喝了口童子泡的碧螺春,半躺半靠在靠椅上,脸色缓和了一下,想起刚才在方府发生的一幕还是觉得一阵恶寒、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

这次自己应方府二公子方士清的邀请去的弹琴论诗,因为此前双方在京城贵公子的聚会中见过几次,对方颇好琴道,为人谦和印象还算不错,也就没多想过去了。

到了方士清的书房仆人献茶后退出书房并带上了门。

云缥缈扫了一眼书房陈设倒也不俗,有数百本藏书,按照经史子集陈列,字画、瓷器,尽是前朝名家以及宋代名窑的珍品。最为醒目的是一张紫檀几案上有一张古朴的瑶琴,旁边一炉龙脑香刚燃起来,袅袅飘升。

两人先寒暄了几句,方士清弹奏了一曲《秋风辞》,水平只能算入门,照例恭维了几句。在方士清的一在请求下自己弹了一段《广陵散》,随着乐曲飘荡在书房,他自己也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境界中了。回过神来忽觉不对劲,原来方士清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脸,目光热切。

两人目光对视,脸上一红立马都移向他处。

“云公子琴技果然天下无双,此等古曲在公子手上被演奏的淋漓尽致,慷慨激愤兼以剑气纵横之感,闻之使人豪情顿生”

边说边抓起云缥缈的手放在眼前端详起来,只是离嘴也近了。云缥缈急忙抽回手,似乎再迟一下会被对方咬一口。

“方公子过奖了”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些琐事就不叨扰了”

言罢,将古琴收入囊中。

”公子才来,怎么要走,是方某招待不周么?”

“在下确实有事,不便久留”

说着便抱起琴要推门出去

“云公子莫要误会”言罢方士清便站在门口,一脸急切的样子。

“方公子请自重!”

云缥缈脸色忽变,怒目而视。

“好吧,公子且回,方某改日登门赔罪”

说罢让开身子,云缥缈便铁青着脸径直离去。

云缥缈离开后方士清把自己的手先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先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而后有一副怅然若是的样子……


方勤丰的生意十分庞杂,既有日常生活的布匹、盐茶又有药材,生意规模很大。坊间传闻背后有通天的靠山,所以十几年间积累了巨额的财富,即使在天子脚下也是数得着的富商巨贾。

方勤丰有一妻两妾,长子方德厚系妻子吴氏所生,为人谨慎练达目前跟着他学习做生意。次子方士清是爱妾郑氏所生倒是一表人才,只是仗着宠爱放浪形骸,整日里与一些公卿子弟胡混。方勤丰有心管束一是疼爱不忍心责备,二是生意确实太忙确实也顾不上。这老二书读得也还可以,有次带着去了驸马府,当着公主、驸马的面应对得体,也是深得贵人的欢心。

(二)

想着上午发生的事情,云飘渺心情十分低沉,遂吩咐下去称自己身体不舒服,下午闭门谢客谁都不见,渐渐觉得头有点沉,便睡着了。

这一觉似乎很长,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师父,也梦见了师兄弟。繁花似锦的春日阳光明媚,师兄弟们在观中练剑,自己在檐下抚琴,师父则和师叔们喝茶弈棋。

云飘渺三岁被太清山白云观玄空道长带上山,因为身子比较弱,先天不足,不能练武,便学了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其他师兄自是琴剑双修,只是琴就稀松平常,全都专心练剑了,艰难时局刀剑总是比音乐更能有安全感。

大约十七岁的时候云缥缈请求师父让自己出家,师父却说自己尘缘未了,且琴技出色应该在红尘中历练一番,并答应自己二十二岁如果还一心向道就回白云观为其授箓。师父指点自己可去江南游历一番,那里人文荟萃,雅士高人颇多自可觅得知音。不解的是师傅也曾叮嘱自己不要去金陵,说是为云缥缈卜过一卦金陵是他的凶地。

后来自己一直浪迹在杭州、无锡一带也交了几个知音好友,自己的琴名也靠他们传了出去,在江南也有了一些名声。这几年的游历虽说奔波辛苦其实自己是喜欢的,他也明白师傅为什么不愿意让他出家了。他虽然性情疏淡,但遇上知己也是乐于风花雪月,安于荣华富贵的,远远不是看淡世事,心如死灰的隐者。去年应一个朋友举家搬至金陵,让自己来玩几天,拗不过他来到金陵被眼前繁华和英雄才子吸引遂留了下来。

想想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上个月给师父去了一封信,把自己的这几年的际遇和想法告诉了师父。师父回信没说什么,只是叮嘱自己照顾好自己并把自己收藏的一本琴谱也寄了过来。师父信中提到师兄杜谦去年也下山历练,如果平安归来三年后可以承观主衣钵。


晚上大约戌时醒过来,云缥缈唤来童子。

“公子醒了,是要用晚饭吗?”

“我让厨房去准备”

“我没有胃口,你让厨房准备粥和简单小菜即可”

“对了,下午有人来么?”

“方府的二公子派人送来宋版书一套共四本;百年山参两支,和田玉壁一对说是赔罪,因为公子休息小的不敢收,让他们带回去了”

“很好,以后没我的首肯不要轻易收别人的东西”


“咳!咳!咳!”

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咳嗽几声,云飘渺知道这是馆主魏无弦来了。馆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身材修长,相貌高古清奇,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原来叫魏无羡,后来改名无弦。其人在金陵甚至江南古琴界也是颇有些名声的。

“馆主您怎么过来了,快请坐!”

“贺非,泡茶”

云缥缈看了一眼叫贺飞的仆僮,贺飞会意忙退出房间并带上房门。

“不用客气”

“听贺飞说你上午回来气色不太好,本来想过来看看,又听说你休息,不会是生病了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

“劳您挂心,不碍事儿的!”

”下午方二公子差人送的东西你给退回去了?”

“馆长亲自过来想必有事情要与在下商量”

见云飘渺不愿多说,魏馆长随即改变话题

“是这样的,听说近期朝廷要搞一个琴会,广邀八方琴师切磋交流,虽说是交流但也要分出高下,最终优胜者不仅有一万两白银,而且能获赠琴圣封号”

“好威风的称号,估计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云缥缈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猜这次背后的大人物是谁”

魏馆长神秘的一问

“难不成是朝中的哪位大官?”知道魏馆长如此问,肯定不简单。

“是太子殿下,据说是他奏请陛下办的,旨在展示我大明的风雅繁盛,届时琴圣名号也是太子代表朝廷赐下。”

如此内幕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本馆已经有十三位琴师报名,我来告知公子自然也是希望公子参加为本馆争光”

“此事容我考虑一下,再答复馆长”

“对了,馆长认识方士清么,其人如何?”

“公子算是问着了,此前仅是听说过他的传闻,为人谦和,读了几年书,倒也能吟咏谴怀”

魏馆长笑着说

“此人并没有其它公子哥的骄横,只是传闻其有断袖之癖,但也仅是传闻,巧的是两个月前他向我学琴,态度颇为认真我拗他不过,也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教了他两个月,不想他倒也认真刻苦,很快就就学了几首简单曲子,弹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公子何故有此一问?”

“没、没什么!”

“琴会之事我会认真考虑”

魏馆长闻此便起身告辞了。

(三)

魏无弦走后,云缥缈坐在桌前思忖起来。

想想自己的师父玄空世人皆知其为玄门三剑之首,剑术冠绝天下,殊不知琴技也是空前绝后。

师兄杜谦得了师父剑术的真传,隐然已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自己因为身体先天不足无法习武却就古琴一道也得了师父七八分的本事了。如果本次琴会能够一举夺魁,让世人也晓得师父的琴艺,传播师父的琴名岂不更好,这样看来琴会还是有必要参加的。

想到这里忽然就想起了师兄,那个木讷却勤奋的家伙,平日里板着个脸,对谁都一样,只是为了练剑不要命似的。上次师父说师兄已经下山游历,如果有琴会说不定也会来看看,这样是兄弟就可以见面了。就这样似乎思绪一下子飞回到上清山白云观……。

想着想着他唤来贺飞磨墨铺纸,从笔架上取来一枝狼毫,饱蘸浓墨写了一首孟襄阳的五律“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惊鹊栖未定,飞萤卷帘入。庭槐寒影疏,邻杵夜声急。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字是赵体,潇洒飘逸。

“公子写的真好!”

贺飞站在一旁由衷赞叹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而在遥远的太清山白云观里,一间房间内一位相貌清癯的老人正在打坐入定。忽然睁开了眼,下了禅床,到了窗前抬头望着一轮明月,眉头微皱,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竟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携带着深秋的侵入肌肤的凉意。刚起床云缥缈梳洗完毕,正在房间里用早餐。突然贺飞过来禀报,方士清求见。

“就说我今天不舒服,不见”云缥缈眉头微皱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到。

贺飞刚出门尚未走远就听见有人高声打招呼,颇为热情的样子

“什么?云兄病了,那我更得探望了”说着脚步声也响了起来,一身宝蓝色的长衫撑一柄绘有水墨山水的油纸伞,风度翩翩颇有出尘之感。

“方公子好意云某心领,确实身体不适,准备吃完饭就要休息”隔着窗户云缥缈冷冷地说,丝毫没有让把对方让进来的意思。

“方公子如今未得应允破门而入,倒是威风啊”

云缥缈冷冷地说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早上想去向自己的老师魏先生问安,才来探望云兄的”方士清一脸无所谓甚至嬉皮笑脸的样子。

“既然是来拜见魏先生还不快去?”

“已经拜见过了”

“既然拜见过了还不走?

“当然顺道看望云兄”

“你也看到了,可以走了”

“云兄这可不是待客之道!起码请我进屋待茶”

“方兄请回吧 ”

“如此我只有站在此地以示诚心喽” 窗户外的方士清所幸将纸伞扔了,浑身沐浴在清寒的秋雨之中。

见此云缥缈顿觉十分幼稚,遂让贺飞撤了早餐,关上窗户落个眼不见为净,自己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琴谱研究起来。

因为决定要参加金陵的琴会,云缥缈准备这段时间苦练琴艺争取夺魁,另外自己做梦都想创作一首琴曲。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应该给师父写封信一来问安,二来也请教一下创作琴曲的事儿,毕竟自己的师父可是此道的大宗师。就这样给玄空老道写了一封信,唤来贺飞让他交付信使。

“公子,方公子还在院里淋着雨呢”

这倒让云缥缈颇感意外,打开窗户,看了雨中的方士清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子何苦呢?”

“云缥既然打开窗户,看样子已经原谅前日在下的唐突之举了”方士清抬头笑道,虽然很是狼狈又是打喷嚏又是打颤,但心情似乎不错。

把方士清让进房间,安排贺飞来为其梳洗换上自己的衣物。让贺飞沏上香茗,两人分宾主落座。

“方公子的爱好在下无意探究,但在下并无龙阳、断袖之癖,所以前日之举我可以不再追究,希望莫在有下次”云缥缈正色说道

“好吧,云兄不计前嫌小弟感激不尽,此后当以兄长视之”方士清忙说道,眼中难言失落之意。

“只是希望云兄能教授在下琴道”

“你不是已经认魏馆长为师了了吗?”

“魏馆长说了鸣凤琴馆数你技艺最为高深精湛,他也是暂时代为教授。朝廷即将举行琴会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也想见识一下”

方士清难得正色地说道,然后讨好般的望着云缥缈

“以你们家的权势地位,到时候肯定是座上宾还怕见识不了”

“云兄有所不知,我想参加比赛,虽然知道自己肯定没有希望,但临渊羡鱼肯定不如退而结网么?”

“但我也要参加估计没空教你,这样吧,琴会之前你还是让魏馆主教你,最多我有空指点你一下。你若真有心于此道琴会后我自然会教你”

“好吧,一言为定”

“好了,我感觉头有点沉,身子冷的打颤,就不打扰了”方士清站起来告辞,脸色泛红不太正常像是刚才受了风寒。”

云缥缈安排贺飞送出去了,叹了口气又翻了开了琴谱研究起来。

(四)

此后几天一直秋雨绵绵竟然下了半个月左右,云缥缈一直在琴馆内研究琴技,方士清倒是没来打扰,让他颇感意外,但也乐得清静。

朝廷的告示也已经出来,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举行琴会。这次琴会的主评委是太子朱标,显示规格相当高,副评委是宋濂、刘伯温、高启等名士大家。一时间作为国朝初建的文化盛事,响应者云集。不仅江南一带琴师参加,北方的琴师也是积极参加,鸣凤琴馆也已经给各位参赛的琴师报了名

今日天光放晴,云缥缈请了琴馆平日里的要好的琴师一起出去散心游玩。已经八月初三了离琴会不足半个月的时间,各地赶来参加琴会的琴师和欲一睹盛事的风雅之士已经使金陵城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云缥缈和琴馆的两位琴师一起出门,一位年纪相仿的琴师叫师秀,苏州人士,性格开朗诙谐和谁都处的来,另一位三十多岁的来自山东临淄的琴师孔宁,为人方正谦和。上午几人在莫愁湖游览了好一会儿,深秋的湖光山色有异于春夏,疏淡寂寥启人幽思。到了中午师秀提议去广福楼用餐,众人一致同意。广福楼是个百年老店,据说成立于元大德五年,店主姓胡到如今已经第八代了,生意一直很好。只是最近听说这代店主胡德明把这家店卖给了吉安候陆仲亨。

虽说是中午吃饭时间但广福楼的人并不是很多,相比起以前确实有些冷清。三人走进了广福楼便有伙计来招呼,带三人到了二楼的雅间。

饭菜确实不如以前了,也贵了不少。好在几人都是有名的琴师,颇有些身家,倒也不甚在乎。酒足饭饱几人离开雅间到了一楼看见了一幅滑稽景象,靠近一楼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大汉,似乎是乞丐但是衣服破而不脏,倒是破衣服的右手袖子比其他地方脏很多,污渍似乎已经结痂泛着幽黑的光芒。此人头上高挽发髻用一根树枝别着显示绝不是一般的乞丐。此刻他在吃饭,可是那气势说是风卷残云感觉都不足以形容,一口一碗米饭,直接往嘴里倒。桌上已经放了有十多碗,桌上一大盘羊肉,一盘菌菇、一盘青菜,还有一大坛美酒。分量也都很足。周围的食客都忘记了吃饭只顾一个劲看他。走进再看此人竟然是一领道袍,实在是破损的厉害不易认出罢了,浓眉大眼、颔下一股乱糟糟的胡子纠结如黑毡,眉目之间颇有一股英气。

“小二,再添饭”

“客官您还是用这个吧,敝店饭多的是,只是您这样一碗一碗的吃,让我跑了几十趟,实在麻烦。您用这个我一次性给您打满,您看怎么样?”说着小二端上来一个瓦盆,成了满满一盆的米饭。

“好吧!就依小哥”随即接过瓦盆,开始大口大口的炫起来了。

“走吧!们今天我们遇见高人了”孔宁淡淡说道。

孔宁应该是见过世面的,朝道人左边努了努嘴,准备离去的云缥缈鬼使神差的朝那边望去,只见左面靠桌的凳子上放着一个包袱和一把剑。只是这一把剑让云缥缈再也抬不动脚了。因为这柄剑太熟悉了,

剑柄与剑鞘俱是幽黑,只在剑柄顶端有一颗红色宝石,似一颗眼睛使人望之生畏,约比寻常宝剑长两寸。此剑名为“神霆”是师兄杜谦的佩剑啊。师兄习剑成痴,当日接受此间时向师父发过誓剑在人在。如今?

雨缥缈不敢多想,但事关师兄不能不弄个明白!

“道长请了”强稳住情绪,走向道士深施一礼。

其他几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实在想不出他们和这个道士有什么关系。

道士看了他一眼,望着一桌残羹剩饭,打了个饱嗝,似乎也不明就里。

“敢问道长这把剑是从何处得来?”

云缥缈问出这句话时自己都能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细微颤抖。

听到云缥缈如此问,道人恍然大悟。

“这位想必就是云公子吧?此地非是谈话之所,跟我来吧”

说罢,用右手的衣袖抹了一下嘴,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大约有四五两的样子,仍在桌上就往外走,云缥缈赶忙跟上。出了酒家在对面的大树下拴着一头驴子。道士走倒旁边示意云缥缈骑上去,然后跟着自己走。

“道长不用客气,道长自己骑我找匹马或咱们一起走我跟得上”云缥缈说道

道士没有表情还是看着他又看看驴子,云缥缈无奈只能上去。

“师兄、孔兄烦请先回,我同道长谈完自会回去”云缥缈朝两人拱了拱手。两人也觉得因该没有什么危险,也就告辞了。

然后道士便向城外走去,速度已经不能用快形容了,看似迈出一步,停下却是八九步的距离,幸亏有这头怪驴子跑的也不慢,主要是十分稳当。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城外的密林,在一棵古松下道士停了下来,驴子也放慢脚步到了。

“公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杜谦师兄,也就是这把剑的主人是否还在世上?”

云缥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不在了”

“是道长杀的吗?”

“是的”

道长说的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是比武吗?”

“我认为是挑战,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云缥缈一时语塞,本来准备的责问倒说不出口了,他知道师兄习武成痴,更背负着师门的希望。最近三、四年四处挑战成名的剑客,磨砺自己的剑法。虽说打着比武的名义,但对方很难拒绝,师兄从无败绩背后可能就是对方的重伤或死亡。

“师兄的遗物能否还我?”

“你是说这把宝剑么?不能给你!”

“为什么? 比武输了命给你了,道长不该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因为我缺件趁手的兵器,喜欢它!而它也是我的战利品。我还能找出一些说辞拿这把剑例如神兵利器有能者得之等等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

道士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解开腰间的葫芦猛灌了一口酒。这下云缥缈不仅不知道说啥而且脸还红了

“先天不足,怪不得你没有武功!”看了云缥缈一看,道士恍然大悟。

“玄空子传给你了什么?相术?不对!我明白了是琴技。他号称“剑法”、“琴技”、“相术”三绝,学习相术讲究缘法且公子言谈挚诚不像通达阴阳之人”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

“当然,杜道长的剑法尽得玄空子真传”

“但愿能有机会聆听公子的琴艺”

道士颇有兴趣的说,丝毫没有杀了人家亲朋故旧的尴尬。

“听说朝廷十天后要举行琴会,如果公子参加老道就能一饱耳福喽”

“师兄死的痛苦么”

“额,应该没有!老实说杜道长的剑法在年轻一代可以排进前三甚至极有可能是魁首,即使比起成名的老剑客也不遑多让。也正是这样他才会死,倒不是贫道我嫉贤妒能,而是我实在没有把握不伤他的前提下败他。”

“我明白,师兄也不恨你,他能告诉你我的事情就是把你当朋友。

“难得你看的明白”

“他本来是要来金陵看你,结果路上能看见我出手对付一伙山贼,非要和我动手,死前让我代他来看看你”

好吧,云缥缈深深呼出一口气,眼角的泪缓缓流下。他站起来要离开了,道士还是让驴子驮着他回去,群缥缈也没有推辞。

“对了,还没问道长的道号?”上了驴突然回头问

“贫道俗家姓张、名君宝。”道长咧开嘴朝他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和邋遢形象形成反差。看着驴子载着云缥缈离去却是叹了口气又摇摇头,然后靠在树上呼呼大睡哦起来。

(五)

到了凤鸣琴馆云缥缈轻扯了一下驴子的缰绳,驴子停下并前腿跪下让云缥缈下来,然后就跑远了。云缥缈敲开门直接回到房中,院中碰见魏无弦和师秀打招呼都没听见。关上房门坐在桌前眼泪再也止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滑落,尽管他在心里已在告诉自己师兄是比武而死怨不得别人,且死的也不痛苦但还是心如刀绞。

桌上放着昨天师父寄来的信,先是询问了他的近况,然后把自己操琴心得详细的告诉云缥缈,告诉他凡是不要勉强尽力就好。信的最后说自己近来心神不宁为云缥缈和杜谦都卜了一卦结果很不好,让他万事小心,这次二人如果相见尽快回山。自己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怨师父的卦这么准。

第一次觉得是这样无力,关上门窗云缥缈觉得自己似乎身处无边的混沌,自己像一根羽毛在时空的风暴中飘荡,落下、飘起都身不由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公子,该用晚饭了”

“进来吧”整理了一下仪容,唤进来贺飞。,

“现在什么时辰?”

“回公子,大约酉时一刻”贺飞边说边打开窗户,天色确实已经比较晚了点燃烛火罩上纱罩。贺飞发现云缥缈的眼睛红肿,似乎哭过。

“公子出了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

“下午有什么事儿?”

“魏馆长差人前来通知,朝廷决定在十二日的时候举行一个琴会的初试,淘汰一批水平差的琴师,以便十五当日精英云集、高手竞技。馆长让您准备一下。”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看见贺非欲言又止的样子,云缥缈随口又问了一句

“那个——,听说方士清方公子病了”

“哦”云缥缈倒是一惊,随即又说

“难怪这几天没来骚扰大家,病了延医医治即可,以方公子的家世只怕御医都能请到,不用瞎操心”

“可是,听说病的很是严重,金陵名医去了好几位还是不见好转”

“哦——”

应了一声,云缥缈随即陷入了沉思,后来也没有用晚饭,这一天实在听到了太多的不幸,实在没有胃口。目前还是以琴会为主,其他事情都等琴会过了再说。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二这一天,大家一起在魏无弦的带领下朝着赛场赶去。这几天琴馆里的琴师几乎都在闭门苦练技艺没有串门,云缥缈也没有看见过师秀和孔宁。今天大家都是华服美裳,一个个丰神俊朗一表非凡,似乎是一只只争奇斗艳的孔雀。云缥缈一领浅蓝色的长衫,手持折扇,在一众雅士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为了能与民同乐,朝廷把赛场定在了金陵城外的一处空旷地带。现场被用锦帐围起来,中心设东南西北四个考取,每个考区十六个考席,五名考官。剩下很大一片区域是留给百姓的。在考区的近前方设席棚桌案由礼部官员主持、裁决、锦帐四周每隔二十米两名军卒守卫维持秩序。

魏无弦把云缥缈一行人带到东考区,开始陆续测试。测试分三项,第一项是弹指定的曲子《高山流水》,算是难度中等的,弹奏流畅不走音就算合格,第二项是乐理考试每人随机五道题道全对才算合格。第三项是安排一位琴师弹奏,参赛琴琴师找出问题所在,找出的问题准确且多者优胜。云缥缈看了一下现场,估计有四百多人参加,这四百人来自全国各地且有官府背景作保的,有些身份不明的流浪琴师即使水平再高也是参加不得的。周围的群众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琴师演奏即使有瑕疵也只能内行听出来,落在观众耳中依然是悦耳动听。

鸣凤琴馆十七位琴师最终也只有魏无弦、云缥缈两人测试合格。师秀是因为第三项辨错环节没有合格、而孔宁则是在第二环节答错一道题。这都算好的啦,有的琴馆二三十号琴师一个合格的都没有。测试完后云缥缈他们还在现场呆一会儿,看看其他人的考试毕竟这些合格者都是自己决赛的潜在对手啊。

“魏馆长恭喜恭喜啊”

忽然一句道贺声热情的在耳边响起,自远处走来一群衣着华贵的人。

“原来是小侯爷,老朽失礼了”魏无弦见来人敢忙躬身施礼,随机转身向身后的一众琴师介绍到

“这位是吉安候的公子陆文渊,大家快来见礼”

“诸位不必客气,这位想必就是云缥缈云公子吧?果然仪表非凡!公子刚才演奏高山流水在下有幸聆听,当真技艺出神入化不输古人啊!”

“多谢小侯爷夸奖”觉得这位小侯爷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脸上扫视,颇为不舒服,略显尴尬的说。

“云公子和方士清方公子是至交好友吧,方公子和我也很熟,算我一个弟弟呦!我也喜好琴棋书画,希望有机会云公子能多多指点”

“我确实认识方公子,至于指点小侯爷着实不敢当”

“总之要多亲多近嘛!本人也一向慷慨,对于朋友也是尽力相助,嘿嘿……”

见云缥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不恼干笑两声后离开。琴馆里其他琴师则面露艳羡之色,只有魏无弦脸上颇有些值得玩味的神色。

(六)

回到琴馆想起小侯爷的言谈举止云缥缈心里一阵的不舒服,心想这京城里面的权贵多是些酒色之徒,整日里寻花问柳不说,龙阳娈童也是寻常做派。想这侯爷的父亲可是一员骁勇善战的虎将,为大明朝的建立立下了赫赫战功,只是到了这一代竟是活脱脱的纨绔。相比起来方士清倒还算可爱。想着想着猛然惊觉两天后便是琴会,如今实在不应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于是翻开琴谱,调琴焚香修指拨弦很快便沉浸在奇妙的音乐世界。当初给师父写信的时候,自己说了想创作一首琴曲的想法,得到了师傅的鼓励和支持。师傅给他讲了自己当年在太清山观白鹤嬉戏于绝壁古松的场景而创琴曲《云松悠然》的心境过程。想着本次琴会最后决赛除却太子是代表朝廷外其余副评均是大学问家,宋濂、刘伯温自然不用说是文坛领袖级的宗师,高启也是诗坛的翘楚颇有国朝李翰林之誉。其余也都是古琴界传奇人物。

云缥缈就这样一整天处于杳杳冥冥之中,有时候一个灵感来了便记下来,然后再调整原来的曲调。桌上放着一张彩笺,用赵体抄录着苏东坡的一首诗《和子由渑池怀旧》“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飞鸿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明月初上,城内已经开始掌灯。贺飞已经过来提醒过三次用晚饭,都被他拒绝了。此时此刻他想起了自己飘零的一生,三岁被师父收养,却因先天不足不能习武只能学琴。山上十几年师兄弟感情甚笃,特别是杜谦师兄对他照拂有加。后来下山游历虽然才华惊艳世人却也因为俊美柔弱的外表被权贵视为玩物、常遭浮浪公子骚扰,可是为了生活还得要周旋应付。期间也曾遇见互相倾心的姑娘小姐,无不是高门大户,自己的身份终是难逾越的鸿沟。自己又是个宁缺毋滥的的主儿,绝不可能迁就,至今不说妻子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却也让外界愈加深信自己是董贤、慕容之流,骚扰的愈加频繁,可谓不胜其扰。

今日创作这曲《风雪归鸿》也有借此以明心迹的想法,本次琴会无论结果如何终是要回太清山。如今师兄故去自己要照顾师父做一个隐逸之士,也许这才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想到此处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停下了手头的事儿,简单用了晚饭。突然有种想出去转转的想法,也不想打扰别人,只叫上贺飞陪着自己走几条街巷就是了。此时金陵城没有了白日的繁花似锦却是另一番精致,秦楼楚馆灯火璀璨,那一道道暧昧的色调竟大有与天上明月争辉的势头。这里的大多数客人谁会去抬头欣赏那一轮免费的月亮呢?大多数却都是争着掏钱欣赏年轻的姑娘。但那个姑娘能比得了那一轮皎洁的明月?世人真是奇怪!

此刻云缥缈路过一家桂月楼妓馆,听得里面一阵喧嚣,很多人都往里面跑好像是要去看一番大热闹。左右也没事儿,云缥缈就随着人群进去了,不凡的仪表很快就被人人出来了。

“原来是云公子,您可是稀客啊”,伙计准备招呼,老鸨子立刻迎上来。

“公子来此蓬荜生辉,带您上楼找个姑娘陪你喝酒。这里乱哄哄不合您的身份”

“就这里吧,上一桌酒菜,姑娘嘛找一个吧”,云缥缈说着眼睛却像大厅中央的表演台看去,此刻正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一截红色绸缎,披在身上躺在台子上搅扰得一位姑娘无法弹琴,两个小伙却把它拉不下来。

“感情公子是来看热闹得,我说呢,没听说公子去过哪家馆子!”老鸨子也不以为忤,继续热情的说到。

“随您的便,反正您掏银子我就让您满意,让您不虚此行!说句恭维的话你能来,我明儿个都可以出去吹了,”

“妈妈言重了”云缥缈微笑到。

很快老鸨子便给云缥缈找了一张离表演台很近的桌子,吩咐人准备酒菜。已经有几个长相不错但浓妆艳抹的姑娘过来要毛遂自荐。

“去、去、去!您们也没个自知之明,可别吓着贵客”老鸨子直接劝退,几人也不恼只是颇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老鸨子自己上楼估计是找自己认为理想的姑娘了

(七)

云缥缈让贺飞也坐下,很快酒菜就上来了,还比较清淡与邻桌大不相同,看来老鸨子特意吩咐过,很快老鸨子就带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下楼。姑娘确实比刚才那几个漂亮,薄施粉黛、眉眼之间顾盼生辉。

“巧萱,这位是云公子,好好伺候着”

“云公子,巧萱姑娘是前天才来到我们桂月楼的,还没有接过客你们慢慢聊着”

云缥缈是相信老鸨子的话的,一般姑娘如果来久了开始接客是要用艺名的的,巧萱显然是姑娘这真名,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还没来得及取。

巧萱看着云缥缈的模样没有任何犹豫,坐到了云缥缈右侧,默默的执壶添酒很是乖巧。

而表演台上已经是五个小伙子了还是把那人拉不下来。云缥缈仔细看才发现这怪人竟然是前几天城外遇见的张君宝张道长也是杀死自己师兄的凶手。只是因为他披着红绸缎破道袍没有露出来所以才没认出来。

“都闪开!”

老板娘喊了一声几个小伙子都退下了,每人都是一身汗。老鸨子走进一看财发现是个道士

“道爷,我算看出来了你是个高人,可高人不能欺负人是不?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你花钱找乐子我们高兴,如果招待不周您发脾气我还能理解,但是您来了就要了一桌酒菜,我们也上了,菜也可口,酒也是佳酿,没有招待不周啊!您总不能说我们这里有伤风化,看不惯吧!说句实话这里面多少人是心甘情愿的,但是谁都不得要吃饭啊!您在这样我们生意没法做姑娘们都饿死了,您还不如直接把我们杀了得了”

老鸨子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说的入情入理

“我说大姐,你们姑娘弹的太差,折磨我耳朵啊”道士嘿嘿一笑说道

“今个稀罕,还有有人第一次叫我大姐。我说道爷。这姑娘的水平可不差!难道您比他弹的还好,您如果能弹您这顿酒菜免单了”显然老鸨子是个聪明人,立马把混乱的局面变成了吸引人眼球的热闹,这下街上的人都跑进来看了。

道士倒是也不客气,看着手足无措的姑娘,呵呵一笑。,身上红绸把姑娘一卷然后胳膊一抖,竟然卷起来轻轻放在三丈开外的地方,这一手获得满堂彩。

老鸨子也庆幸没和这位爷硬来,不然他一个人就可以拆了他们的桂月楼。取下红绸大家发现确实是位脏道士,坐到凳子上用双手抚摸着琴弦还真有几份意思,忽然口水留下来滴到了琴上,看的大家哈哈大笑。

“这老道是准备要把古琴吃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张道长又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口水,看的巧萱掩嘴咯咯地笑。

铿然一声响,张道士随手一拨弦惊得在场众客人心头为之一振,然后便是勾、挑、剔、抹曲调缓缓展开。再也没有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闭眼摇头晃脑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这邋遢道人真会啊,还蛮像样子的!”

听惯了姑娘们柔肠婉转如泣如诉的琴音,此刻的肃穆沉雄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真看不出来,这位道爷弹的确实不错”巧萱姑娘斟了一杯酒递到云缥缈手里,身子又向云缥缈这边靠过来笑着说道。

“这位张道长弹的确实不错”

“你认识他啊?听妈妈说公子是琴道高手,既然公子说了定然错不了。”

此刻云缥缈慢慢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琴曲从一开始的舒缓沉雄慢慢舒展开来,渐渐地节奏加快似乎是泥土中孕育的种子正待破土发芽更似黎明前一丝曙光对黑暗试探和突破,喧嚣的大厅竟被琴声安抚的鸦雀无声。渐渐的节奏越来越快,分明每个酒客的呼吸都加重了,云缥缈的额头上竟然出现了汗。贺飞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筷子夹着一块肉停在了控中。

突然琴音陡然提高了几度似乎是嫩芽破土更似旭日东升,在晨露的滋润下叶展花放,初时血红的旭日慢慢转为金色照耀着整个山峰,光芒万道,翠峰镶金繁花似锦。

“嘣——”突然一声响,琴弦断了,琴曲戛然而止,众人也清醒了过来,好——,掌声雷鸣般爆发,此刻不分贵贱不分雅俗都被邋遢道人的琴曲感染征服。

也许是习惯了,有人往台上扔银子,有人仍绸缎,忽然那邋遢道人大袖一挥银子、绸缎竟然都飞回到人群中,引起一阵哄抢。

云缥缈也慢睁开了眼,时有所悟,明白张道士不仅是会弹,而且是大高手。甚至刚才觉得从自己小腹升起一丝暖流直冲肺腑。记起师父玄空子曾经说过自己的先天不足非得用非常之法调理,寻常药石根本无用,当时玄空子就提出可以试着用音乐调理,只是一时没头绪。

“没劲,走了——”道士走下台子,踉踉跄跄往出走,伙计刚打算拦住要钱,被老鸨子拦住

“这位道爷真是个高人,说不定还是神仙嘞!今晚真是缘分,各位老爷们可真是有福喽!”老鸨子是几乎喊着说出来的,又引起了不小得骚动。

道士路过云缥缈的桌子时看了一眼他,嘿嘿笑了两声……。

道士走后再无人好意思上去弹琴,一位身材曼妙的姑娘边上去跳起舞来……。

道士走后云缥缈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巧萱姑娘似有不舍,除了付账,给了巧萱姑娘十两银子的赏钱,主仆二人出了桂月楼内。

“公子,现在去哪里?”

“已经尽兴,回去吧”两人便转回鸣凤琴馆。

(八)

回去后云缥缈没有练琴很早就休息了,那一夜似乎休息的也非常好,第二天卯时一刻便起身梳洗,用罢早饭后,又开始了练琴。

已是深秋早上的风还是寒意料峭,此刻他的头脑是清醒的,但心肠却是热的。再想想自己创作的《凤雪飞鸿》寄托了自己漂泊流浪的羁旅之苦和思念亲人的烦闷,曲风婉转凄怆是人不忍卒听,现在看来确实终究落了下乘,曲子里没有赞叹和希望。昨夜听了张道长的琴声给人一种催人奋进的力量,竟然在风月场也能产生震撼人心的力量,也启发了自己。

旁边桌上放了几张手写的曲谱,改了又划掉再改。此刻那双手再次挑弦成曲。这次手指沉稳而从容,空灵悠远的琴声如秋水般缓缓流淌。云缥缈也开始进入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杳杳冥冥的体悟境界,那双修长的手似乎属于别人,所谓曲调也和原来大相径庭,灵感总在间不容发的时候闪现于头脑并付诸于指端。

不知何时小院内魏无弦已经静立庭中,甚至都闭上了双眼,表情激动而复杂。一会儿孔宁也出了房间站在门外侧耳倾听,接着师秀等许多琴师都出来了,互相点头致意后仔细倾听。都是行家自然听的是门道,也挺得出弹琴者的心境变化。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琴声停了余音袅袅。

“云兄,这是你新做的曲子么?神曲天籁,此次琴会你大有希望啊,”师秀先开口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听到窗外的师秀的话,云缥缈立即出了房间、与大家打招呼。众人纷纷赞叹祝贺。然后便一起去了琴馆的客厅坐下来闲聊起来。大家都在询问新琴曲的事儿,云缥缈也没有隐瞒。

“《风雪飞鸿》,不错!”

“灵感来源于苏东坡的诗吧,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孔宁说到。

“云兄当真是天资卓越,我等自惭形秽啊……”.

众人恭维声中,魏无弦一脸微笑的听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想着自己偌大的年级,在金陵琴坛颇有名声,但是也仅是金陵而已,全国范围内依然没有影响力。这次琴会本来想着争个魁首,如果能获封“琴圣”也不枉自己爱琴成痴。岂料这次参赛的琴师各个水平高超,不说北方赶来的高手就是这鸣凤琴馆自己也不能稳占鳌头,刚才听云缥缈的曲子更是惊艳,就这水平不用超常发挥自己恐怕都比不过。心里这样想脸上却毫不表示出不来,依旧与大家谈笑风生。

就这样聊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云缥缈准备回屋继续完善琴曲,并且练习熟悉。魏无弦却叫住了云缥缈提议一起去探望一下方士清,云缥缈打算推辞了琴会后再过去。

“哎!听说方公子病的很严重,这一两天不见的能捱得过去”

“什么!竟然如此严重”

“不然以他爱人闹得习惯怎可能不去初赛现场,这几天不来烦你我?”云缥缈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遂安排人备轿,两人坐上后边朝方府赶去。而就在两人离开不久方士清的贴身随从赶到琴馆给云缥缈怂了一封信,是贺飞代收的。

这次走的是正门,到了门口说是方士清的好友特来探病,门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跟着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出来,脸色异样带他们往里走。这次云缥缈才算是见识了方府的气势恢宏,转了几个弯穿过层层院落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了方士清的院子。只见进进出出的仆人丫鬟神情悲戚云缥缈顿觉情况不妙。果然等他们进到房间里看见床上躺着方士清已然没了呼吸,去世时间似乎也不短了,至少不是他们进屋前才咽气的。此刻一个年纪在三十左右的和方士清的有些像的中年人站在床前,神情悲戚,见两人来到立即招呼两人

“感谢两位前来吊唁舍弟,在下感激不尽”

云缥缈懵了,本来是探病怎么成了吊唁,望着魏无弦似乎在说怎么回事儿?可魏无弦似乎也是一脸的狐疑。

(九)

仆人端上来茶水两人都没有来的及喝,简单表达了哀痛后准备离开。此时一道洪亮随意却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

“是谁来吊唁方公子来了?”

及至看清来人的一身华服才知道是陆文渊小侯爷。方德厚严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厌恶,却立刻躬身恭敬的说到

“侯爷还没走啊!舍弟已经去了,就不敢劳烦侯爷挂怀,还是请回府休息吧”

“方兄这是责怪陆某照顾不周喽,我只是想见见士清的朋友嘛”说着眼睛瞅向云缥缈,说的毫不在意,笑的却有些不怀好意。

“魏馆长、云公子既然吊唁完毕咱们一道走吧,方兄是不欢迎我们喽”

“哪里!侯爷说笑了”

“好吧,方公子节哀,我等告辞”云缥缈和魏无弦也朝方德厚拱了拱手便离开。

离开时陆文渊还盯着方士清的尸体看了看并发出啧啧的声音,仿佛看着心爱的玩具损坏的惋惜声。出了停放方士清尸体的房间,云缥缈的脑子是乱的,他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十日方士清竟然会重病不治。

“魏馆长,咱们也好久不见了,不如到我府上一叙,也掉念一下我们共同的朋友吧,云公子可要一起啊,这次不要驳了鄙人的面子”

“不了,我等还要回去练琴毕竟后天就是琴会了,等琴会过了我等一定登门拜访”云缥缈立刻说道。不知怎么回事他对这位小候爷的印象极为不好,总觉得很危险。魏无弦也附和着缥缈,关于这位侯爷他可是听过不少传闻,甚至他和方士清之间的传闻,这次方士清的死很难说和这位小侯爷没关系。

“小侯爷,我们确——,好吧,那我们就叨扰了”看着陆文渊的阴沉的脸色和杀人的目光魏馆长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回头向云缥缈说到

“既然小侯爷好客,我们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天色尚早,我们天黑之前便回琴馆”

云缥缈也不好说什么,几人便乘轿子去了陆文渊的住处。时间颇为不短,似乎到郊外的一座庄园。下了轿子看见一座颇具规模的庄园,忘忧山庄在古木掩映下气派十足,此时已近中秋庄园周围有很多红叶衬托的庄园愈加神秘诡谲。

“小侯爷没在侯爷府住?”云缥缈不解的问道

“老侯爷喜欢清静,我又比较闹腾,所以便被赶出来了,给了我一套宅子,算是眼不见心不烦吧,这里可就是我的天下了”

也不知道是得意忘形还是本性如此最后这句话一出口,云缥缈顿时觉得今天恐麻烦了。

“走吧——,别愣着啊”

几人进了庄园,来到了一个大厅,已经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一些年轻的俊男靓女都在等着,看见陆文渊过来都围上来,陆文渊招呼众人坐下。

“云公子过来坐到这边来吧!”此言一出,众人的眼光都汇聚过来,灼灼逼人似乎有羡慕、有嫉妒还有爱慕等等。也不等云缥缈回应身旁几人已经将云缥缈连拉带推到了陆文渊的身边坐下。

“这个位子平常可是方士清方兄弟的”

此言一出,云缥缈顿觉一个寒颤。

“来大家干一个,送方士清一程 嘿嘿“,陆文渊举杯说到,毫无悲痛的感觉,其他人碍于身份也只能举杯,但却也有几个人很兴奋的样子。

“要说,小侯爷对于方士清可能真没的说,他一个商人家的庶出能获得侯爷青睐也是他的福气,只是这福气太短了协,啊——大家说是不是?”

有人俩忙起来附和,此时云缥缈倒有些愤怒了

突然一只手臂搂住他,然后就生生的灌了一杯酒,

“咳咳”云缥缈呛了一下

立即推开陆文渊

“小侯爷自重,在下不胜酒力、这就告辞!”

“哈哈,诸位听他说什么?告辞”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把酒喝完他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云缥缈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让你走你就走不了,谁也把人带不走,信不信,小爷就是杀了你也不费事儿”

此刻魏无弦脸色极为难看,却是更谨小慎微。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几次口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魏馆长我看你脸色不好,生不是病了?不要勉强就先请回吧,在下改日登门赔礼”

说着安排人送 魏无弦出去,而魏无弦走的时候低着头似乎都不敢多看云缥缈一眼。

(十)

魏无弦到鸣凤琴馆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却发现贺飞守在门口,看见魏无弦便跑了过来,发现没有云缥缈一脸失望,

“魏馆长,云公子呢?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额、额、云公子今天在朋友家过夜?,不回来了”

魏无弦也不敢看贺飞、随口说着

“可是后天就开始琴会了,他怎么能还在朋友家流连”贺飞着急的说

“可能明天、明天就会回来,别等了,先回去吧”

贺飞还是不停地回头望街口看,却最终还是沮丧的回了琴馆。

第二日风和日丽,一大早太阳便向整个金陵城投下了无边的金辉,似乎是为八月十五的琴会营造一个美好的氛围。贺飞一大早便早早起来隔一会便要到琴馆门口看一看,等待着云缥缈的归来。就这样从朝阳初升到日临中天、再到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边也染红了这座千年的古城、帝都。

今天一天魏无弦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倒是师秀等几个琴师看见贺飞失魂落魄的在院子里转悠,都会关切的问

“贺飞、云公子还没回来吗?”

每次贺飞都是有气无力的摇摇头

又到了酉时和戌时相交的的时刻,金陵城开始亮起一盏盏的灯,属于夜的纸醉金迷的生活即将开始。

“公子你到底子在干什么呢?”小贺飞依着琴馆大门眼巴巴地望着巷子的尽头处喃喃自语道。

而在金陵城外的一处山庄,山庄里的一间卧室云缥缈衣衫不整的蜷缩在床上,脸上似乎有轻微的伤痕,一边桌上的的饭菜并没有动。

这是一间非常豪华的卧房,紫檀的桌椅、紫檀的床榻还镶嵌着象牙、锦帐流苏,波斯的地毯,周围墙壁上挂了几幅字画显然是前朝真迹,最为醒目的是床榻一边的墙上竟然挂了一副春宫图,不同的是图上是两个男子,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们一个和这个庄园的主人有几分像,另一个则颇像已经去世的方家二公子。春宫图显然是大家手笔画的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但没有落款。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昨天魏无弦走后云缥缈不记得自己被强行灌了几杯酒,晕晕乎乎之际被人抬到这里,被人扔到床上没多久好像陆文渊也进来。然后他就在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脸,继而是胸膛、然后就是下体。猛然间他似乎清醒过来一把将陆文渊推开,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他会突然清醒起来。反应过来后他似乎更兴奋了,又扑了过来,反抗中对方打了他几个耳光,他的衣衫被撕扯的凌乱甚至破损。

突然有人敲门似乎有急事儿,陆文渊跟着来人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云缥缈就这样在床上坐了一夜并且又做了一个白天,生怕对方会去而复返。期间有两拨仆人来送过饭,什么也没说,似乎对于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

明天就是琴会的日子,看样子自己是出不去了,甚至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好说?云缥缈已经做好的以死保全清白的准备。回顾这一生被师父收养教导,然后同门相处十余年情同手足,流浪江湖这三四年遭人白眼戏侮,备尝世态炎凉。而今师兄已经去世,只留下师父这个亲人,本想着琴会后回山奉养师父,却不想——

忽然门被推开了,一张疯狂又阴鸷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次并没有急着扑上来,却是坐在桌前看着床上的云缥缈,似乎在欣赏自己非常喜爱的玩具。

“小侯爷请放我走吧”

“放你走?好啊——,今晚你伺候好了小侯爷我明天就放你离开”

“不可能,你这样为非作歹难道都不怕王法吗?”

“哈哈,王法?老子就是王法!这个山庄老子就是天,就是整个大明朝也是老子的,老皇帝也得客客气气的。没有我爹、没有那些国公、侯爷,老皇帝现在不过就是个叫花子!”

“你给我老实点,可以少受点皮肉之苦!”

“小侯爷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宁可死”

“死——,你想得美!你以为死了就可以完事儿”

“就在这张床,方士清可比你听话多了,老实说你们这些读书人还就是不一样,叫的都那么雅致,哈哈哈”

云缥缈彻底绝望了,却也似乎更坚定了……。

(十一)

八月十五这天终于到了,琴会这次没有放在金陵城郊外,而是把会场定在了贡院,毕竟这次经过选拔淘汰只剩下二十四人,纵使百姓也观看场地也足够了。

卯时一到,参会琴师鱼贯而入,接着是观看的百姓。老百姓也是借着这次琴会参观了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接触的贡院。卯时一刻琴师和百姓都到齐后,几声礼炮声响起,主考和评委入场了,为首的是一位三十左右的身着明黄色衣服的中年人,显然就是太子朱标了。后面是两位老人一位面貌方正头发雪白,一位是相貌清癯头发花白。正是当今的文坛泰斗宗师级的人物宋濂和刘伯温,再后面四十岁左右的儒生打扮风度翩翩的书生应该就是高启了,还有几位琴坛的大家。总共九人。

主考评委坐定后有人上前禀报

“禀太子和各位考官大人,时辰已到,参会琴师实到二十三人,还差一人”

“所差何人”

“回太子和各位大人是鸣凤琴馆的云缥缈”

太子回头看看宋濂和刘伯温,示意是否要等?

“开始吧”

宋濂说到,他是这群里人里资历最老的人,又是太子的老师,见无人反对便对太子点头。

人群开始安静下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蓬头垢面的道士,目光在参赛的琴师里极力搜寻着什么却终无所,后来抬头看了一眼评委席上的太子终是于摇头叹息了一声。

终于经过了一天的琴会比试,第一名被来自山东的一名琴师夺得。朝廷的册封诏书还需要几天。金陵城的百姓可谓大饱耳福,此后的几天里还是谈论这件盛事

太子离开贡院时吩咐了身边亲卫,了解一下那名没有参加琴会的琴师的情况,随后于几位评委一同离开了。

此刻鸣凤琴馆的魏无弦正在烦躁的坐着,房间里贺飞站着一个劲的哭。云缥缈身在何处他当然知道,甚至现在的结局他也猜得出,只是他不能说,吉安候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小侯爷手段阴狠毒辣,喜怒无常。这次琴会自己不但没有夺冠连前三都没进,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想着过几天把琴馆关了或者转给他人自己就回无锡老家去了。

“公子是和您一起出去的,现在您回来了并且参加了琴会,公子却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云公子访友不归我有什么办法?”

“访什么朋友?在哪里?我去找他?”

“好了,你不要在此胡搅蛮缠”

说着把贺飞赶了出去,全然不顾他哭的伤心欲绝。


方府这两日乱成一锅粥,被寄予厚望的二公子忽然暴毙,阖府上下一派悲戚哀伤的氛围。方老爷年事已高,次子的丧失就交给长子方厚德处理。

此刻方厚德在后堂手里拿了一封信,气得浑身发抖,将信拍到桌上。

“简直欺人太甚!”

周围的管家仆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发完火却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叹气。自己二弟自小聪慧,相貌俊雅,是全家人的希望和骄傲。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被父亲安排经商,二弟则肩负起读书入仕的改换门楣的重任。世人都传他们兄弟感情不好,其实他最疼爱这个弟弟,弟弟也很尊重他。一切都是从弟弟认识小侯爷陆文渊开始的,仗着自己的家世,带着弟弟出入风月场所更甚者两人之间也有令人不耻的暧昧关系。自己后来问弟弟,说是小侯爷一味纠缠,并以家族的生意甚至家人的安危相要挟。本来想着先让弟弟敷衍,等父亲求驸马爷出面解围。不想竟突然出事,看弟弟被送回来世奄奄一息,分明是被凌虐致死。

想着对方来吊唁应该是有所愧疚,不想竟是借着弟弟的死对其他人下手。如今又害死了一人,竟然为了掩盖事实提出将此人与弟弟一同下葬以掩人耳目。还恬不知耻的说,久闻弟弟倾心于此人,愿了其一桩夙愿以全昔日相交之情。

信末说自己拳拳之心,务使促成,则逝者慰于九泉,生者安于人世,威胁口气十分明显。自己家族靠着结交权贵做了大明朝大半重要的生意,积累了巨额财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富贵已极,是个不能招惹的角色,能轻易定人生死。可是他自己知道对小侯爷那种顶级权贵来说自己家族与普通百姓无异,可以轻而易举的夺其财富甚至生命。陆文渊虽然不是吉安候陆仲亨的长子,但确是最疼爱的儿子,此前出手夺下广德楼他是知道的,二万两买下一座百年老店。实际上二百两都没付,听说店主一家回家途中已经遭了毒手。

弟弟已经不在了,家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因为弟弟的死父亲一夜之间好像老了二十岁。可是自己实在不忍心,也不甘心啊。仰天长叹满是愤恨…….

(十二)

太子府,客厅里太子身着常服与宋濂正在聊历代兴衰。忽然有亲卫前来报告,看了宋濂一眼没有说话,宋濂起身欲要告退。

“老师不必离开”太子忙对宋濂说道,又看向亲卫说

“直接说”

“回太子,现查明昨日琴会缺席的琴师云缥缈,于琴会前两日曾与琴馆馆主魏无弦一起去方府吊唁方府二公子方清士、后被吉安候的三公子陆文渊接走,去了城外忘忧山庄。当天魏无弦一个人离开…….”

“这位云公子现在生死如何?”

“因为是小侯爷府邸,我等不敢混入探查。但是听说鸣凤琴馆中云公子至今未回,并且其仆僮已经向应天府报案,但被以报案人年幼不明事理不通世情所述不得作数,且与失踪人并非亲故不予受案”

“鸣凤琴馆没有报官吗?”

“没有,也不愿意为小孩证明”

“嗯——”太子沉吟了一会儿“老师怎么看?”

“哎,对于这些公侯将帅的作为老夫也早有耳闻,全然不顾国法,欺凌百姓。这位云公子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初次选拔后老夫曾到礼部问过选拔情况,考核的官员说了几个表现非常突出的琴师,其中就有这位云公子。此等大会想必于他而言十分重要难得,非意外应该不会缺席”

“简直岂有此理,我大明江山迟早毁在这些家伙的手里,明日进宫一定要禀明父王”

皇城英武殿内,朱元璋面无表情的听着太子朱标的汇报。太子的情绪随着汇报的深入而不断变化,这位朱皇帝却依旧十分的平静。

“标儿,你的消息还是太粗疏啊”

“吉安候陆仲亨的三子陆文渊,住在金陵城外的无忧庄园已经两年四个月。此子骄横跋扈,阴鸷毒辣,且有龙阳之好。那方家的二公子方士清就是被他凌虐致死的,至于那个云什么的琴师也被他折磨致死,现在嘛?正在送往方府准备与方士清一同下葬;金陵城中的广福楼原店主是在回家途中被凿穿船底沉船而死的;这小子还说过没有吉安候那帮将领咱老朱现在还是个叫花子。”

说罢,拿出一摞锦衣卫的密保给太子看”

“那您看要不要立即对陆文渊实施抓捕?”

太子朱标试探着问

“不用,咱在还为时过早,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陆仲亨知道并参与此事”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不是,立刻安排人去查了方家!”

“可是方家也是受害者啊,他们有什么罪”

“他们帮助驸马经营全国的重要生意,就是死罪。我三令五申王公贵戚一律不许经商,你应该明白为了什么”

“儿臣知道了”

“你抽空去一趟公主府,敲打一下你那个糊涂妹夫。”

“对了去看一下你母亲吧,她的身体也不太好!至于驸马的事儿就别给他说了,免得她有胡思乱想”

只有在说这几句话时这位铁血皇帝才罕见流露出一丝温情。

金陵城这几日可算是热闹非凡,琴会刚过方府大丧之际竟被人抄了家,棺椁尚未入土,只好停在选好的风水宝地上。那些被雇来修建墓室人早就一哄而散了,毕竟这都被抄家了跑慢点都会吃上官司啊。不知道那个缺德鬼许是认为方家二公子应该有陪葬的值钱东西,竟在走的时候把棺材敲开了,这下更不得了了,金银玉器是有一些,但更震惊的是棺材里竟然有两个人。有好事者辨认出了方家二公子外,还有一位青年,虽然已经死去了但是还能看出生前是一位相貌极其俊雅的公子。

“好像是鸣凤琴馆的云缥缈公子,那天初赛我见过他”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方府杀害云缥缈琴师后欲掩人耳目藏尸棺椁的事儿这下传开了。后来应天府也出面下了结论说是云缥缈和方士清双双自杀殉情,才平息了城内的其它流言。

贺飞从应天府衙回来后就被鸣凤琴馆赶了出来,提了一个西瓜般大小包袱蹲在金陵街头的一角。还想去讨要公子的琴和私人衣物,却被赶了出来,一会儿一张古琴被扔了出来,摔在地上琴折弦断。他不知道去哪里,却还想找云缥缈,他也是在扬州街头被云缥缈买回来的,无依无靠,早就把云缥缈当做亲人。

忽然听到城里都在传方府二公子的棺椁里还有一个人好像是云缥缈,这一刻他疯了。从上午到现在傍晚一这天他水米未进,此刻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抱着那把断琴竟然跑的比往日还快,边跑边打听方家二公子的墓地。只是此刻他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那个蓬头垢面的道人,正在不急不缓的跟在他身后。

(十三)

大约跑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郊外的墓地,棺椁被打开着两具尸体都被拖出了棺材外,方士清已经面目全非并且散发着恶臭,云缥缈还好些,脸色青灰,额头、双颊全是伤,贺飞扑上去抱起公子痛哭时发现云缥缈的手臂竟然被折断,后面臀部似乎还在渗着血。

这就是自己公子么?

那天出去时还好好的,自己真应该跟着公子一起去,就可保护公子,让他们打自己。

现在公子死了,他能去哪里?

不!自己要去找公子,听老人们说人死后会去阴间,路上被小鬼押着,如果不给小鬼好处也会被欺负。自己要赶过去照顾公子,保护公子。

他站起来想上吊,忍着恶臭去解方士清身上的腰带,虽然对死者不敬,自己也对方士清没有坏印象,但公子就是因为去看他才发生意外的,所以就扯他的衣服了。

忽然想起自己如果死了,公子和方士清岂不是要曝尸荒野,想把二人埋了再去自杀找公子去。便想把二人推到已经挖好的墓坑里再掩上。只是他低估了有钱人的墓室的大小了。正在发愁之际忽听有人说话。

“太麻烦,烧了吧”

回头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道士,因为前几天才见过所以还有印象,他知道这个道士是个高人甚至神仙。

“道爷,请您救救我们公子,您是神仙一定有办法”

张道长第一次被人求得如此尴尬

“你们公子死了,我也没办法”

“你骗人,你一定是想要钱,我可以去赚钱啊,求求你先救人好吧”

张君宝没有说话,鼻子发酸,静静地看着贺飞抽泣

过了一会儿把云缥缈方士清两人放在一起找了些干柴树枝点燃火,看着烈焰腾起转瞬化为熊熊烈火,让贺飞把准备上吊的衣带也扔进火里。

“还要死吗?”

贺飞不说话

“你家公子希望你好好活着,必定不愿意见到你去阴间找他。再说了他在世是个好人,死后会升天做神仙的,自然有很多的仙童服侍他,用不着你”

“跟我走吧!”

“干什么去”

“收你做个小徒弟”

一会儿火熄灭两人找了个地方挖了个不太深的坑把冷却后的灰烬都用手一捧一捧弄过去埋了还有那把断琴。

“这是去城里?我们还要回去吗?”

“我的驴子还在城里,得牵出来。再说了你公子这么多年没有积蓄吗?人不在了还能便宜了琴馆?”

“我要过被赶出来了”

回到琴馆已经华灯初上,敲开门琴馆的人很不耐烦,就要出手赶人,被张道长揪住衣领轻轻摔在了一边,吓得爬起来进去报告魏无弦了

一会儿魏无弦和其他几位琴师都来了,责备贺飞去而复返纠缠,并威胁说要报官。

“要不要贫道帮你报官”

“你到底要着呢么样?”

“公子发生意外但这么多年的积蓄还在,我要拿走”

“你凭什么,你是云公子什么人?”魏无羡不屑地说

“难道要留给你这凶手”知道身边的道士是个高人,贺飞的胆子大了很多说话也不留情面。

“听说云公子有三千两的积蓄,贫道是他的至交好友刚才把他安葬了,理当带走他的遗物”说着装作悲伤的样子竟然用袖子擦没有半点眼泪的眼睛,众人都惊呆了,这么拙劣的演技明显就是敲诈来了

“你等着”魏无弦竟然回房去了

一会儿拿了三张银票出来,塞给贺飞两人然后把两人赶了出去。

贺飞两人出了琴馆又去大街上找到拴在树上的驴子,然后找了一家面馆,叫了两碗面,张道长看着贺飞狼吞虎咽。

‘道长怎么不吃?”

“我不饿,再说能省就省点”

“道长你可是有三千两啊”

嘘,张道长做出一个小声的手势

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露出热切的目光。毕竟三千两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其中几人似乎在做思想斗争。

“咳!咳!”,两声咳嗽如打雷般在那几人脑中响起,几人差点晕厥,吓得他们纷纷埋头吃起了面。

“这些钱要留着给你娶媳妇”道长嬉笑道

吃完饭两人趁着夜色往城外走去,走道桂月楼的门口往里面看了一下。

“道爷,是您啊,里面请啊——”

道士竟真大摇大摆的前牵驴子进去了,贺飞无奈也跟着。

“大姐,有没有柴房容我们一晚。出家人穷!没钱!”边说边往怀里拍拍,示意没钱却带出了银票一角

老鸨子都愣了,没想到道士来这一出,也不以为忤带二人进了后院。

“云公子的事儿我们也听说了,真是老天不长眼啊!本来想着小童儿无依无靠老身准备找来做个伙计,但是您也知道我这地名声不好,正在犹豫不想道爷您出手了”

老鸨子边走边说,很快就把二人带到了一件杂货间,难得还有一张床。

“给您准备简单的饭食,我让人一会儿给你送来”

“不饿、如果免费还是可以”道士紧张的说

“道爷攒钱是要娶媳妇吗?”

老鸨子打趣道

“给我的驴子准备点草料”道士说罢丢了快银子过去,老鸨竟然也接住了。

“你先睡,我出去办点事儿”道士对贺飞说到。

(十四)

第二天东方鱼肚白的时候两人离开了金陵城,两个人在前面走一头驴子在后面跟着。

“道长我们要去哪里?”

“叫师父”

“师父——”

“哎!乖徒儿你叫什么名字?”

“贺飞,这名字是公子取得,我从小被遗弃,后来被公子买下取了名字”

“改了吧,和我姓,就叫张松溪吧”

“挺好听的,对了师父你还有弟子吗”

“目前就一个,为什么这么问?”

“名字取得这么有诗意?如果还有弟子可以叫莲舟、远桥、空谷之类”

“你想多了吧,一个笨蛋就够我忙活的了,这么多人我哪有时间自己修行?”

“对了师父,你是不是很厉害?”

“昨天以前天下无敌?”

“为什么是昨天以前?”

“收了个傻徒弟就有了弱点”

“我感觉您不像一个修道之士”

“为什么?”

“没有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善心”

“你说的是神仙、菩萨不是修行者”

道士白了张松溪一眼

“不是每个有能力的人都应该扶助弱小么?”

“以后少听、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以为你们公子被害是秘密嘛?我可以告诉你,那些你口中有能力的人亲眼看着你公子被害而无动于衷,他们不是凶手的人,甚至是监视凶手的人。他们将来会用你公子被害的事儿来清算凶手,但现在却眼睁睁看着他死。”

“各位说是不是啊——”忽然停下脚步在一处密林,张道士声音并不高亢却传的极远,并且震得周围的大树枝叶漱漱作响。

“张道长何时发现我们的?”

随着声音落下,林中走出三位中年人,一个书生、一个游方郎中、一个乞丐打扮。游方郎中应该是领头的人他谨慎的看着张道士两人问到。

“我们出城五里的时候你们跟了上来”

“道长洞察力实在让我们佩服啊”

“无忧山庄的小侯爷被人废了那玩意儿并且打断了腿,是不是道长做的?”

“可别冤枉好人,昨天晚上我睡的很早的”

“乖徒儿你说是吧?”

张松溪此刻才知道作夜道士去干嘛了

“你是什么眼神你?这孩子,真没办法,好吧!我刚才说谎

昨晚我让你在房间睡觉我去找桂月楼的牡丹姑娘了,他可是我的老相好”说着竟然抠乐扣鼻子,然后在身上抹了抹。

“道长别演戏了,跟我们走吧”为首江湖郎中说道

道长让张松溪退后,伸伸腰扭动了几下脖子

“道长误会了,我们家主人在那边等您,请您过去一叙!”

几人见老道要动手吓坏了。其他锦衣卫传回来的消息,

道士昨夜进入无忧山庄,功夫高得离谱动作干净利落,而且似乎知道他们也在暗中故意做给他们看的。

“松溪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张道士说完就跟几个人走了,剩下张松溪和驴子在溪边等着。过了一个多个时辰张道士回来,继续和张松溪赶路了。

“师父,你刚去见了谁?”

“皇帝呀”

“皇帝长什么样,凶不凶?”

“确实有点凶但土里土气”

“你和他说了什么啊”

“我夸他比我长得帅”

“其实这个皇帝还真不错,不但坚忍勇敢、聪明果决有着所有开国皇帝的优点,不输于刘邦、李世民。最可贵的是他没有迷信长生瞎折腾,只在有生之年尽力,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智者不惑当之无愧啊”

树林那边一位威严的的老人问周围的人

“张道长刚才说我不逊于刘邦、李世民、甚至还要超越,是不是真的?”

“回陛下,张道长说的有理有据完全是据实而言,我等也是心悦诚服”

“张君宝、邋遢道人、张三丰真乃神人也!刚才行事真是滴水不漏,说实话我刚才真想试试他究竟有多高”

闻言至此周围的锦衣卫浑身是汗,长舒一口气。

“回宫吧”老人说道


“对了师傅那个小侯爷就是害公子的人吗?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现在和死了差别不大,主要是杀了他可就打了老皇帝的脸,我们今天可就不好走了”

“师父你刚才把我留在这里去见皇上,不怕他们要挟你”

“我把你留在这里就是告诉他们用你要挟不了我,带上你才是麻烦”

“我们要去哪里?”

“武当山,我有个朋友孙碧云道长在哪里,你跟他住几年吧?”

“为什么?不是你要收我做徒弟么?”

你还没有基础,在他那里如果三年能把底子打牢,我就会去传授你功夫。我现在可以三个月不吃饭,你能做到吗?跟着我我如果迁就你如何修行?

“记住扶危济困也罢救苦救难也好除非你自己够本事,不要寄希望于别人”

“修道是什么?让自己变的强大,不是搞一套道理去说服别人”

“如果你不争气修行不用功不能令我满意,你就跟着孙道长当一个画符磕头的道士吧”

“可是,师傅——”

“好了,你哪来那么多问题”道士用手指头敲了一下张松溪的头

“哎呦!师傅你轻点,小心把我敲傻了”

“如果傻了,为师就找一把剃刀把你剃成光头找个寺庙扔进去”

“啊……”

太阳升起,照着两人走向远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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