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起雾了。白茫茫一片,又是雪,又是雾,最后都成了轻纱,把世界变得迷蒙了。奶豆把自己雪白的毛,隐在窗帘后面,我望着它那小美人儿模样,觉得今晨的雪,也是极好的。
小城很小,雪落又停,雾来又走。何时来,何时停,我们都不太关心。太阳每天都升起,它某一天,起得懒了一些,谁管呢?反正都会起来!
记得我家楼后,有很大的一片刺玫花,花蕾层层叠叠,小团花都打着花苞,我穿着裙子,特别长的裙子,扫地裙吧,一走草茎,落叶,连蹦带跳的蚂蚱,都得给我让路,嗅嗅花啊,拍拍照啊!对了,还在耳鬓处夹了一朵。
照片还在,花蕾的花香仿佛也在,花不在了。拔掉了,何故拔掉呢?都不知晓。
一丛花的消失,也许清风知道,蝴蝶知道,蚂蚱知道,或许,也会有一个人知道吧!
那一天,谁又与我一般,怅然若失呢!
还有一事。前年,找不到刺玫花了,却恰逢初春,楼后的李子花,也开得如雪,已经成行成簇了,那份清白绝色,比“光阴”二字都美。
黄昏时,一个人,在这李子树花前,来回地踱步。那柔软的花瓣,藏了一个怎样的欢喜的心啊!它静静地盛开,不为炫耀,也不为迎娶夸赞,是否有人路过,它都依然绽放,把清幽的香气,献给流水,夜色和星光!
那光阴,太静了。静得,天地都在心里,柔软成了一瓣花蕊。
夜晚来临,黄昏退去。我听到广场里跳舞的人声渐远,又听到有母亲唤了孩子回家,也有人在窗口絮絮叨叨打着电话。空气里弥散着花香,星空下,每一扇窗口都对应着一颗星,都有一棵李子树,一簇簇的雪白,捧向人间,捧给月影,捧给每一个路过的人。
一瞬间,心就柔软得如清潭,如水波,如雨后闲事没有,独自一个人踩水,看屋檐滴雨,听父母唠唠叨叨的童年。这成长过程所有的岁月磨砺,粗劣不堪的过往,仿佛就都逝去了。
后来呢,冬来了,小鸟在李子树旁啄食,我踩了雪去寻鸟,去看雪落枝杈。我想,明年,我们再见!
春天终于来了,也终于等着花开了,也可以去散散心,一拐过楼,走过月亮门。只有树根,一排排的树根,在春风里露着白茬;柔软的新生的草丛里,它们的身体都被截断,堆弃在一起,如同身弃乱葬岗,也不为过!
站起身,裙子沾满了枯叶,一种惆怅和失落,缭绕不开。打开手机,一张张翻找从前的照片,日子如电影般倒流,直到看到那簇清白,那簇绝色,那簇芬芳,都还在。
忽然也就明白了,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一个人比一棵树,对这个世界贡献大吗?一个人比一朵花,对这个世界付出的多吗?
都没有。
一棵树倒下了,可是,春天还在;一个人倒下了,世界还在!
想起刘亮程的文,我庆幸自己竟然活得比一幢房子更长久,比一头陪伴你多年的牛还要久,你会发现周围的许多东西没有你耐活。树上的麻雀有一天突然掉下一只来,你不知道它是老死的还是病死的。
想到这里,忽然就释怀了。我们渺小的如一粒尘埃,十亿百亿千亿,亿亿的尘埃下,哪一个尘埃又比另一个尘埃光芒万丈呢!生命的质感,也许就在于真实地把握了每一寸那么轻的光阴吧!
一朵花开了,我们目睹了它开放的全过程,我们又怎么能说,在浪费时间呢;一场雪落下,整个城市都安静了,只有雪声簌簌,这时在室内点起铜火锅,和三两好友涮羊肉,是不是光阴都美得惊艳了;或者就对着一棵树,一声鸟鸣,一寸老,就坐在湖畔,等光影把你和山林都吞没。
风来的时候,我知道它来了;风走的时候,我的心也能和它说,再见!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我觉得,这是最美的句子了。梅花落下时,窗前的那人儿,是不是也发白如雪?
我们真的握不住光阴,它太薄凉了,但是,我们可以与光阴一起老去,直至我们的眼角都是岁月的尘埃,直至我们在黄昏里挪不开步子。
我们都会欢喜地说,这山长水远,还好,我们都一直在一起啊!
也只有如此,我们才会真正地对待每一个人吧!懂得他的哀愁与喜悦,接纳他的优点与缺点。连清晨,你刚要出门,就有人从一棵槐花里欢喜地向你跑来,说,今天天气真好,你都会觉得,这是一天中生命迈开步子,留下的最美的诗句!
一生的梅花,都落下时,我希望,我不要对着窗外,一想到你,就久久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