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还是我第一次提笔写我的妈妈。我不写她,不是因为我不爱她,而是她浑身的矛盾冲击,让我写她时害怕、心疼、着急。
妈妈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山里女人。她出生的山村不足二十人口,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嫁给我爸爸之前,她家里点的是煤油灯;喝的雨雪;吃的是大坷拉盐;烧的是柴火……总之,一切文明都与他们不沾边。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母亲,便成了一个极具矛盾冲突的女人。
她极其积极乐观又过度悲观消沉。
妈妈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顶顶能干的人。浑身用不完的劲儿和爸爸不分伯仲。农忙季节,天微微亮就和爸爸下地干活,等到烈日当空才回家做饭吃,吃完就又去地里干活;炎炎夏日,她天天早出晚归去山上采药卖钱;寒冬腊月,她又到村里的面粉厂干活挣钱。她常常对我说:“娘没本事,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去挣些辛苦钱。手里多少有点钱就不用低三下四看人脸色(指的是跟我爸爸要钱)。”于是妈妈用她的血汗钱换来了我家庭生活的一步步改进:一年买了洗衣机,一年置办了沙发床,一年给我攒够了上学的生活费,一年又买了小冰箱……看着家里的设备越来越先进,儿女生活越来越充裕,妈妈的脸上流露出发自心底的甜蜜的笑。
然而,妈妈却又总爱抱怨总爱生气。妈妈总是在我跟前说我爸爸的不好,爷爷奶奶的不好,叔叔婶婶邻居的不好,三十多年了,我几乎没有听见过她说过我爸爸一句好话,似乎爸爸总让她生气,总惹她发怒,他们之间会隔三差五的爆发冷战。若哪一天没有听到妈妈的唠叨、叫骂声,那一定是冷战开始了,他们会连着三五天不说话,有时爸爸偶尔逗她一句倒惹来妈妈的冷言冷语。那些冷战的日子,我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不明白那个也可以和儿女笑得温柔甜美的妈妈,那个也可以和邻居谈笑风生的妈妈,那个也可以为老人洗洗补补的妈妈,怎么就会如此可怕呢?
她极其勇敢果断又过于胆小怕事。
妈妈在为家庭为儿女拼命付出上,从未怕过什么。她可以独自一人在深山里采药一整天一整天;她可以独自在麦场看麦一整夜一整夜;她可以卷着铺盖到外地打工一整月一整月;她可以拖着骨折的脚踝到山上放牛;她可以用手捂着撞流血的伤口去包扎;她可以冒着倾盆大雨收庄稼……
然而,她白长了两条大长腿,学骑自行车学了一个月都不敢让我爸从后面松手,到了电动车泛滥的年代,她依旧不敢骑;她借了邻居的东西,明明归还了,邻居一句找不到了,她能天天上门赔礼道歉,直到人家重新找到了;要是和邻居吵架了,人家声一高话一难听,她立马红着脸走开,回到家流着泪自顾自地骂……
她对儿女过分严格又过分宠溺。
小时候我和妈妈犟嘴,她会用扫帚的根部使劲戳我的嘴;有时惹她生气,她会指示爸爸踢我的屁股;若是我对老人说了一些无礼的话,她会把我骂的不知所措;她不允许我们吃别人拿别人的任何东西;她不允许我们对亲戚朋友没有一点礼貌;她不允许我们乱花家里的一分钱……
然而,因弟弟小时候体弱多病,她对他便格外呵护、宠溺。若弟弟呕气不吃饭,她便去苦口婆心劝他半天;若弟弟嫌饭不好吃,她立马去给他做好吃的;若弟弟贪玩不肯上学,她站着劝说无果便跪下央求……
三十年过去了,妈妈依然没变。她依然用她“独有”的方式爱着这个家爱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当我有了工作后,我总是想拿最好的孝顺妈妈。
然而,我给她买的内衣套装秋衣秋裤,她都说轮不到穿,放在衣柜最深处;我给她买的外套、羽绒服,她都变着法子把钱还给我;我绞尽脑汁给她买好吃的带她去好的餐厅,她都没兴趣……
思来想去,妈妈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跟她说话,可以听她唠叨,可以忍她脾气,可以顺她心意的人。
孔子说,孝父母,色难也。
若愿妈妈安好,顺着她让她开心就够了。挺难做,但值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