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跟了团。四天。路线很简单。
成都——观音桥——色达——新都桥——成都。
· 观音庙
在观音庙里,遇到一位小僧人。问他多大了,他好像听不太懂,只是一直咧着嘴对我笑。他的眼睛如此明亮,脸颊被高原热烈的阳光磨得粗糙,熏得微红。然后他带着我去转经筒,经筒转到后面越来越沉,快使不上劲时,听见他说 加油。
在殿前他告诉我可以拍照,还让我帮他把手机的定时拍照功能关掉。他查看相册时我看见他的几张自拍,还带了美颜。他对这新鲜事物热爱,如同对外界的向往。但他摸不透这事物,就如同他无法自由地走出这群山一样。
走的时候,他远远地对我挥手,脸上依然挂着那质朴的笑容。那一刻,我心中对这相见不到半小时甚至不知其名的小僧人,生出怜惜与不舍。
·天葬
一群人和一群秃鹫,在枯黄的上坡上等了很久。从漫天飞雪等到阳光普照。然后看见一具具尸体抬了过来。不应该说是一具,因为尸体都已经被肢解。有的用白色透明塑料膜裹住,塞在通常用来装潲水的蓝色塑料桶里。有的装在木箱里,有的裹在家用的红色毛毯里,有的直接用黄白的布包起来。只有一具尸体没有被分解,是一个小孩。全身僵硬,蜷缩着被黄巾缠裹着。从身型来看,可能只有三四岁。远远地,可以看见他的头顶,唯一袒露出来的地方。他是被一个中年藏族男子抱过来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在爸爸怀里安稳入睡的小孩。
抬来的尸体,先在一个圆形玻璃地面的中心放几分钟,再由人背着或抬着绕着一座小白塔转圈,之后就可以抬到天葬台里了。尸体通常会在小白塔周围转上三四圈,不同的人不同的圈数。但有一个人,背着黄白布包裹的尸体,在白塔绕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期间由于太累还换了一位喇嘛来背。当后来的尸体都已经到达天葬台后,转过视线去,他们还在转圈。不知此人生前是罪孽深重还是福分太多。
尸体抬到围栏里后,打开塑料薄膜,把尸块倒在红板挡住的角落。抽出的白色薄膜已经染上了血液。所有的尸体都放置好后,一个穿着红色武士装的人用事前磨好的刀,挑选了一些尸块进行最后的分解。 然后他们围着尸堆,举手抬脚跳起舞来。
一只秃鹫飞了下来,开始食用。随后,成百只秃鹫蜂拥而至。拥挤着,啃啄着,争抢着。有的秃鹫把头深深埋进尸块里,再抬起来时,已经变得血红。有的叼起一条血肉模糊的组织,其它秃鹫开始争抢撕扯。我唯一能看见的就是这样。同行的人用望远镜看见了血淋淋的脑袋。
没有看太久,就下山走了。走到路边,抬头看见天空中无数秃鹫在盘旋。湛蓝的天,洁白的云,雄伟的群山,奔走相告的秃鹫,升华的亡灵。
天葬台外的尸陀林。狰狞的面目张着大口,却只容得下一个人蹲下身来跨入。封闭狭小的空间,随意抬头就能近距离地撞上骷髅头。大部分骷髅头是真的。
那时候开始下小雪,刮冷风。头发和墨绿色的毛衣,落满了白色的雪花。远处枯萎的山,雾气缭绕,隐去了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