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姑娘,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哪儿,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我甚至无法回忆起你五官的模样。我也许多年没有再梦到你。第一次听到卡带里陈奕迅唱的《十年》时,我们刚认识。你总是听这种那个年纪的我听不懂的情歌,但我还是常把大我十岁的姑姑的卡带偷出来借给你听。也会偷偷帮你把英语听力的卡带刮掉,重新录入周杰伦、蔡依林、孙燕姿的新歌。
我说,我觉得刚刚那首歌挺好听。你问我哪一个。
不知道,我五音不全,好像叫《最初的梦想》。
哦,那我唱给你听。
彼时,我们虽然都还是个孩子。可你穿着碎花裙子,踩着白色单鞋,走在大朵大朵的云彩下面时,就像我后来读到顾城的诗一样,“你看云时很近,看我时很远”。
你问我,外面的世界什么样?
我没有去看过,我们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离这儿二十公里的县城。有旋转木马,和每周都有影片上映的电影院。
外面到底什么样呢?会不会像《格列佛游记》写得那样,有大人国小人国,还有会说话的马。有王子有公主也有城堡和小矮人。当然,也有恶毒的继母和女巫,也有饱经磨难的雾都孤儿。我最同情茶花女了,她是一个好姑娘。简爱虽然最后和罗切斯特在一起了,可我还是讨厌罗切斯特。
你说我是书呆子,看了那么多书一点用处都没有。和你说话还总是会脸红。
从你家到我家的距离,我骑车要二十分钟,中间会经过学校。而我每天到学校的时间需要四十分钟。有时,我会想,要是学校就在你家边上就好了。那样我每天早上可以晚起二十分钟。
二
我们的数学老师聪明帅气,总是吸引一堆小女生围着他问问题。我最不喜欢他了,因为我不喜欢看到你去问他问题。明明我也都会的。你看,每次考试我数学都考得很好。课上到一半,我就把书上的习题全做完了。你来问我呀,我都可以告诉你。我不会笑话你笨的。不过,你也不许说我的字丑。
嗨,你居然偷偷看课外书。借我看看呗?
你说,不给,这是学长借你的,看完要还回去。
哦。
那一整天我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画画。同桌小胖以为我病了,甚至怀疑我前一晚在他家看的电影被吓到了。为此把自己最喜欢的泡泡糖,分了我半块。放学的铃声响了,我的画也终于画完。我还没走到你身边,你却对着窗外笑了。外面是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白白净净。是你说的学长。
你挎着书包从我身边走过,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到我举在半空的画。你终于走了出去,我看不到你,我只看到学长文静的笑着,接过你递过去的书。他碰到你的手了。我看得真真切切。我又恼又怒又羞,我还是坐在座位上没动。
后排扬起灰尘,打扫卫生的姑娘嚷嚷着让我起开。然后看到我手上的画。
这是谁?画的好漂亮。
是吗?随手画的,你喜欢送你好了。
真的吗?谢谢了~
再回过头已经看不到你了,还有那个学长。
三
窗外面下着雨,你低头写着作业。你抬起头,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一些。夏季来了,学长们毕业了,三三两两在学校游荡着。你在想什么呢?这样大的雨,那些无聊又无趣的学长们大概都回去了吧。
老师把要完成的作业交代课代表转达。然后穿着雨衣消失在窗外的雨幕中。
后排的男生和前排的男生扔着纸团橡皮纸飞机闹腾个不休。我看到你皱眉了。真是一群毛头小子,你一定这样想吧。
一个纸团砸中我的脖颈,顺势滑进我的汗衫,滚落到桌子下面。
我抓着他的头发,他伸过手来掐住我的脖子。我用膝盖抵住他的肚子,然后我们俩滚在地上。桌子凳子和人都在往后退,好腾出一个足够大的地方来。耳边充斥着喧杂的声音,可我听不清。我躺在地上,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然后我翻过身,回敬他一拳。边上似乎是叫好声。我举起拳头准备再给他一拳,让他知道,谁比谁更厉害。
还没落下我就透过人群看到你惶恐不安的眼神,你像是在摇头,像是在说不。我停了下来,他把我踹向身后。我感觉有些倦了,躺进了一个温柔的怀里,身边的人聚集过来。然后我醒来,我急切的望向身后,是你。我知道一定会是你。
窗外的雨没有停,可我忘了说了,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真好听。
下课了,可我还不想走。我期盼着你走过来,是的,你走过来,然后停下。可我又有些不想你看我了,我的脸一定很红一定很烫,脑袋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包,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一定窘迫极了。
你问我,有没有带伞,看我坐在这儿不动。
我脱口而出,没有。然后想起来早上老妈把伞放进了我书包。我放下没做完的作业本,起身要走,就把书包留在这儿吧。你问我为什么不带书包,作业不是还有很多吗?我有些慌张,就像做错事了一样。我把书包从桌洞里掏出来,打开一点点,迫不及待把书放进去。可我搞砸了,我真是笨手笨脚,课本掉在了地上。我弯腰去捡,松开了书包,然后书包就敞开了。
怎么办,她一定是看到了。我真是笨死了,我在心里自责自己一百遍。就像刚刚打架,还落了下风,在她面前出了糗。她会怎么办,会生气吗?
我抬起头,看见你头转过去,和别的女生在聊天。啊,你没看到吗?真是太好了。
我站起来,把书塞进去。
你转过头。对我说,走吧。
四
我们终于毕业了,虽然只是离开了小学,真正的从学校毕业还有好多年。你在前面走着碎花裙子,白布鞋,打着伞走在太阳下,一只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我推着车跟着,远处冒着火,额头上冒着汗,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嘴上却说不出口。
你说,你要走了,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
怎么会呢?我们中学还可以选同一个学校啊。
你说,你家要搬家了,新的地址你也没有。你说会给我家打电话。或者写信。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我低着头,太阳晒得我脖子发烫。你到家了,把耳机拿下来,随身听从包里取出来,送还我手上。你转过身,上楼,没有再回头。
你会打电话给我的吧?
门被关上,我没有听到回答,也许你也没有回答。耳机里的音乐没有停,还是陈奕迅的《十年》。
从此,我曾为之动情的姑娘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