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板凳
《明朝那些事儿》作者说,我们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我们从来没有从历史中得到过教训。
历史没有教训。特别是历史渣如在下,常趴门缝以为看到了横截面,其实可能连剪影都不是,只是有人在晾尿布。
只能尝试揣度。就像一道耗时良久毫无头绪的数学题,翻看无解析的答案后,只能设法去凑、无限接近。但你不是出题人,无法知晓心思。
解缙比较敢直言。
他11岁那年,胡惟庸被处死,此事历来讳莫如深。
知道概况或大致能推演解析的,都闭口不谈。要做的就是,发现余党分分钟拿下。
群众只需知道胡惟庸以观醴泉为名谋反,被杀称快就好。
但解缙不当吃瓜群众。
胡惟庸案呈燎原之势。连颐养天年的李善长也被告发,全家70余口被杀。
也许因为李家刺激太烈,或者受儒家陶冶。第二年解缙憋不住了,替李善长申冤。
奏折上有这样一段描述:
李善长位极人臣、封妻荫子。他去帮胡惟庸,摇骰子中了才勉强跟退休前级别一样。他能再生儿子跟帝王做亲家?他都77了,这么做不是缺心眼?
(善长与陛下齐心,出万死以取世界,勋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 拜官,人臣之分极矣……使善长佐惟庸成,不过勋臣第一而已矣,太师国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纳纪而已矣,宁复有加于今日?且善长岂不知世界之弗成幸取?当元之委,欲为此者何限,莫不身为齑粉,覆宗绝祀,能保首级者几何人哉?善长胡乃身见之,而以衰倦之年身蹈之也?)
雄辩远输于事实。解缙洒洒洋洋的常识之问,并没给李善长正名。
反倒是,朱元璋将解缙的父亲请来。恩,就是那个死活不当官,只办学著书的解开,让他将儿子带回去。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娃火候不到,再回回炉吧。
据说,解开二话不说,拉上儿子赶紧回家。
解缙的父亲毕竟见过大势、洞察时势。他预料到,以儿子的聪颖犀利,会闹出动静,搅起波涛,而不谙水性的儿子搞不好会被掀翻溺水。
解缙不舒服。第一份工作就被老板炒鱿鱼,还以把家长带回去的方式。
解缙可能疏忽了,李善长兢兢业业一辈子,免死金券都作废了。肚子装了点墨水的小白,凭什么对正确的废话指点。
太祖让你一边凉快去,可能是因为:
一来,你现在名气太盛,迷妹不少,严厉处置你可能会引爆舆情。
二来,你只是童言无忌,恃才傲物,不是在结党坐大某方面力量。
三来,你说的这些当初没人说,现在做都做了,料来再也没人说。
才子撑门面够本了,下次有个张缙王缙,拿来装点就是。
治理,与你何干?什么是治理,官惧怕皇权,民无力造反。
也或者,君无戏言。小鲜肉10年后,也成油腻男了,该懂的都懂,将就着用用再试试。(大器晚成,若以尔子归,益令进,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
1391年,解缙离开南京,回到江西吉水。
村口并没有孩童笑问客从何处来。明摆着么,你开始坐冷板凳了。
冷板凳不是想坐就能坐的。
不然,李善长58岁就主动说身体不好要告老还乡,最风光的时候想韬光养晦不被恩准。
20年后以为冷板凳安稳了,却被隔空抽走。
解缙不这么想。折腾,继续折腾。
七年痒
家乡的山,依旧熟悉。但故乡的水,不再甘甜。
一幕幕过电影般在解缙脑海映现:
入学第一年,在心为志。
京城车水马龙,无暇去湖畔走、山顶浪。
初来乍到,先熟悉些基本情况。
到了大二,发言为声。
上封言事,不能让分校太大,吸收生源不说,科研经费也被抢走了。
出现汉代厉王刘长、吴王刘濞咋整。
有人不乐意了,见不得身边人好历来盛行。
班主任、系主任开始跳腾。
年轻如我,以为别人都傻。
李善长的事明显就是当了一回枪被人使了。
我还对人家兵部刑部的事指手画脚。
凑个嘲讽他们的对子出来,朋友圈设置让他们可见,一发就3天。
往事不堪回首呐。搁这几年,脑袋早搬家了。
...
这段时间,解缙开始编著。
历史没有教训,但有故事,发生事故后做的事。
冷静下来的解缙对《元史》的阙误进行了改修;
汉王朝的事情应该再絮叨下,编成了《宋书》;
时间还没到,继续。删定了《礼经》。
...
这七年,解缙读了不少书。
这次不读应试的书面经验,更多的,是处世的实战教训。
得亏解缙年轻。
朱元璋给他放长假10年,结果第7年,朱元璋没熬过解缙,先走了。
解缙听闻太祖驾崩,便入京向太祖遗体哭哀。也叫刷存在感。
人大约有这么个习惯。有人中巨额彩票,得封锁消息免得有人惦记,鄙夷的眼光受不了。
而经营产业暴富的,加塞变道完了还得让你闻闻尾气,你就眼巴巴咽唾沫吧。
有人认为解缙就是一彩民。
立刻弹劾解缙违背诏旨,解缙母亲刚刚去世他竟然不去安葬,父亲年已90,父母在不远行呐。
所以说,匿名信不是近代的发明。
解缙父亲90了可以在本本上记,解缙母亲去世这个情况,搁现在,本人不发朋友圈,不报丧,谁知道?
做了过细的工作,小报告一击中的。
下基层
靴子落地。
解缙被贬为河州卫吏。大约在甘肃西北,边疆连部负责祭祀的文书。
从京师到地方,也叫下基层。
下基层一般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平级流动。重要岗位的叫空降,打酱油岗位叫积累基层经验。一般是考察任用的前兆。
解缙大约是第二种,属于降职使用。刚到地方,面子上还有人嘘寒问暖。时间久了,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俺老猪当年乃天蓬元帅。
运气好的,碰到需要镀金的金蝉子拉着你跑趟肥差,可以弄个使者啥的身份善终。
而大多数,从开始的百思不解,慢慢被温水煮,就变成天天等饲料。直到从骨子里认识到,哦,原来我是佩奇。
解缙不想当佩奇。
这里鸟不拉屎(几年不见南来雁,真个河州天尽头)
妹子稀缺(万里悲欢哪可测,何人灯下说河州)
节日商场不促销(时俗江南重小年,河湟此夜重凄然)
一个30岁的公务员,在最底层淬火成钢。
得知董伦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解缙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向比自己年长40多岁的董伦写信。或许此前,好多寄给别人的信,以为会刷出10万+,结果连百人阅读都没有。
这时的解缙,不再是签约作家给专栏交稿那般恣肆,信口悬河。
更像第一次投稿般战战兢兢,措辞谦逊,言语诚恳。
先叙述这十年的起伏流离。(缙率易狂愚,无所避忌...令以十年著述,冠带来廷)
再说过得狗都不如的日子。(扬、粤之人,不耐寒暑,复多疾病)
打感情牌,咱们都是读书人呐。(俯仰奔趋,伍于吏卒,诚不堪忍)
你不搭把手,恐怕哪天我就客死这里了。(昼夜涕泣,恒惧不测,负平生之心,抱万古之痛)这里,解缙没有使用平生之志。
我给很多人说过了,但这事别人办不到。
(是以数鸣知感。冀还京师,德望天颜,或遂南还,父子相见,即更生之日也)
你面子大,门路广。让我在京城弄个编制,打杂洒水。这是上签。
要是难办,能不能把我调回江西随便安排个差。求人办事要有余地。
中彩票破产的觉得活该。做实业失败的倍觉可怜。
董伦觉得解缙是凭实力吃饭的。
董伦能量不小,要么不办,办就办到位。
解缙被召为翰林待诏。
(图源:网络)
文字:简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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