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本想睡个回笼觉,微信视频响起,三姑让我去拿三姑父种的甜葡萄。
三姑家是棉纺厂的老厂区。一楼的大爷大妈们老有所乐,都种上了自己的小菜园儿,小果园儿。
三姑父已八十岁,是养鸡高手。
在他家一楼后院儿,他曾经喂了几只母鸡,母鸡都长到六七斤重。
有一天,又到三姑家吃饭,那金黄色的鸡汤,闻着就满屋飘香。我盛了一碗,那个香啊!仿佛尝到老家我妈炖的鸡汤味道。然而,表姐妹们都嫌太油腻,不喝。我连连称赞汤的美味,大家受我的诱导,纷纷盛了一碗,“嗯,好喝!”
后来,社区不让喂鸡,三姑和孩子们都嫌鸡粪太臭了。
三姑父又开始钓鱼。
一生勤俭的老退伍军人,穿得像个老农民。他约着厂里的老伙计,背着鱼竿渔具和小马扎,掂着一壶水和一些干粮,坐上公交车到很远的池塘去钓鱼。
因为长期坐在河岸边,他的腿得了风湿性关节炎,走路有点一瘸一拐。
傍晚,他钓了满满一桶小鱼。
他家养了一只乌龟,已十余岁,龟大如盆。它每天要吃掉五六条小鱼。
一天,三姑父带着他的乌龟出去散步晒太阳。
太阳光照在三姑父那光滑的头顶,照在大乌龟那一块一块的硬壳上。“快点走!快点走!”三姑父回头喊着他的乌龟,到老,三姑父也改变不了他的四川腔。他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乌龟跟在他后面慢吞吞地爬着。
三姑父来到几位老友跟前,他们正在打牌,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忘记了他的乌龟。等三姑父回过神来,发现有一个人正抓住他的乌龟往网兜里装。
“你弄啥子嘛?那是我家的龟。”三姑父喊到。
“哦,我以为是没人要的乌龟呢。”那人悻悻地放下乌龟。
三姑父来到乌龟跟前,“走,回家。”依然是四川话。
乌龟伸长脖子抬起头,眨巴眨巴它细长的小眼睛,望了望它的主人,跟在主人后面一一步一步地往回爬。
三姑父是种花能手。
十多年前,我家新房里买了一盆七叶花,长着长着生了很多腻虫,我准备把它扔掉。
三姑父把那盆儿花儿搬走了。
过了一段儿时间,我来到三姑家,发现那盆七叶花长得油绿发亮。
我第一次看见昙花也是在三姑家。
大约在七八年前,在三姑家客厅的灯光下,我看见一盆像小树一样高的昙花树。大家围在昙花树的周围,惊喜地欣赏着那大朵洁白的昙花。
昙花一现,惊艳了整个客厅 ,她长久地留在我的心里。
几年前,三姑父在他的屋后种了几棵葡萄。
他用鸡粪堆在葡萄根部,仅仅一年,葡萄藤就爬满竹架。三姑父的窗后是一片浓浓的绿荫。
第二年夏天,一串串儿小小的绿葡萄垂垂而下。
三姑家的葡萄熟了,依然是翠绿色。
第一年,三姑电话里喊我去拿葡萄。
我们一家三口分享着三姑父亲手种的绿葡萄,那是我吃的最甜的葡萄。
第二年,三姑又喊我去拿葡萄。
年复一年,每年的夏季,我都能分享到三姑父种的翠绿的甜葡萄。
今天我又去三姑的后院儿里摘葡萄,三姑说那里的蚊子很多,她拿了一把蒲扇替我扇着蚊子,拿来灭蚊水让我喷在腿上。
我摘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好甜好甜。
七十多岁的三姑在旁边替我扇着蚊子,扇子扇凉风,凉意洒满身,暖意沁我心。
我离三姑家只隔着一道地道桥,很近很近,我总是以各种理由说忙忙忙,不常去看望他们。
身为侄女,我深深地感恩,在我青春年少时,他们带我来到这个城市,进了工厂上班。
如今,他们已满头白发,步履蹒跚。
身为晚辈,我应常常去看看他们,哪怕跟他们聊聊天,陪三姑下盘跳棋,他们也会从心底高兴。他们有自己的退休金,有自己孝顺的子女。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不需要我们为他们买什么。即使我们陪老人坐一会儿,他们的心里也会暖意融融。
看着这一串串的葡萄,我的心里满是愧疚。那是三姑三姑父温暖的心啊。
走着走着,他们都垂垂老矣;走着走着,我们已人到中年;走着走着,我们的子女已接近谈婚论嫁。
转眼之间,又到八月,一场大雨带来凉凉的秋意。我又听见蛐蛐在后面草丛里唱歌。暑去秋来,又是一年秋来到,一年又一年,时光匆匆又匆匆。
我不禁在心底哼唱起那首歌:还没来得及看春天的花,夏天的雨就来了;还没来得及看秋天的叶,冬天的雪就来了……
还没来得及孝顺老人啊,他们就已经老了,还没来得及梦想着曾经的梦,时光就已经匆匆离我们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