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三声沉闷的落地炮在椿树林间响起,那是久远而沉重的信号,左邻右舍闻讯从山里的四处赶来,挤在坑坑哇哇的院落里。主家那位白发苍苍的弟弟站在院门外,手里拿着点燃的香,又放了一轮三响的排炮。

一栋坑坑洼洼的砖房挤在两棵大椿树中间,大门洞开着,里面黑洞洞一片。左边房间没有门,只留下半截满是污迹的门帘,里面依然黑洞洞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

“是哪哈老的?”提前来的人小心翼翼议论。

“不晓得,我一听到炮响,我牛都不有拉就放在石门坎那里了。”

“我前几天还看见他在村子里走动,哪晓得这才过去几天……哎……”

“是啊……”

“我也是来这地里放牛,来找口水喝,在院子里叫不应,看见倒在房间里。”亡者的弟弟已经七十有余,一头莹白的发丝像是故意染的。他从怀里拿出半包烟递给同来的一位,说着话带头嘲屋子里走去。

“应该给小照打电话。”

“我去拿炮仗的时候已经打过了,他们来估计要两三天。”

“他们在哪。”

“我记不得了。”

大门进去的堂屋没有灯,坑坑洼洼的地板搁在凉鞋底下,脚板生疼。在老人的带领下,人们似乎有了念头,开始在屋子里各自忙起来。

“我们要把他搬到堂屋里来,在这里处理。”

有人开门,有人开中门,有人开侧门,有人从牛圈阁楼上翻来长条凳,搬来早在五十岁就准备好了的棺材,将盖在放在院中的草多上晒。屋子在人的加持下,热闹和着夏日高悬头顶的阳光驱散去死寂的温吞。七八个人挤在里屋那张木床上,从印着大红花的魔毯中间撑开那具蜷缩枯瘦老人,就像是一具巨大的缺少填充的劣质娃娃,估计就要撑开皮囊,鼓鼓囊囊任由人们将他的双手掰到身体两边。脖子佝偻着,放平之后还是不听话地往天山翘,一位年轻人将柜子上的被子折叠压实垫在他的脖颈下,将头扶正往下压,通过这种过弯调直一根木条,过弯后再次恢复就变平展了。

时间流逝得很快,渐渐夕阳落在门前的山尖上,苍蝇也凑上热闹,在点上黄灯的堂屋中盘旋。出去镇上打酒的人骑着摩托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带上一桶白酒,在每个跟前倒上半碗。临了也倒一碗在棺材前头。

“大家一起喝。”后面赶来的是村里老年,他们拄着拐杖坐在条凳上,把持着整个过程,还时不时开个恰到好处的玩笑,将空气中的沉重化轻。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六月是一个充满故事的月份,那么多的故事里面有不少关于雨的故事,不过我不想叙述雨的故事。 六月的雨下的有点多,就像这...
    石小溪阅读 542评论 3 3
  • 六月十六日,周三,阴雨。 十五日一早出来找中山医大的李东豪先生,他是90级的研究生,今年毕业,过几天就要答辩,是我...
    dat21阅读 178评论 0 0
  • 上海,天空终于放晴了,早晨起床,客厅满厅的阳光,心情随之莫名的阳光万里 我是一个负能量极少的人,但,也不免因为某些...
    维塔阅读 214评论 4 3
  • 你看,今天的夜空挂着一轮灿烂的弯月! 月本该是自由的洒脱的,最好再透着一股冷冷的寂寞,可惜在如...
    可期Y阅读 391评论 2 5
  • 一、 惊蛰的老婆忽然疯了。 她到枫香岭挑一担柴,去时好好的,回来却换了个人。 大老远挑回的一担精柴,眨眼就要进屋,...
    山东吉祥如意阅读 439评论 0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