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并不是一帆风顺,在很多时候会面临艰难的抉择,如林立在十字路口,向前向后,还是向左向右,全凭一念之间,一旦做出选择就没有重来,而且一定会产生相应的代价。
寒窗苦读十二年,本以为可以顺顺利利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却因为种种原因,面临着重读还是大专的选择题?多少个孤军奋战的夜晚都化作一股寒风在炎热的夏天猛然袭击我的五脏六腑,连续二十多天的辗转难眠,东奔西走,身心疲惫。停下脚步,休息几日,满血复活,我拎着行李箱告别已经步入中老年的父母,踏上读大专的泥泞路,一步一步地走,缓慢却坚定。
有情人终成眷属,当我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时,现实又给了一棒重锤,差点打散相知相爱的鸳鸯。恶言恶语来自男友的父亲,让我愤怒不已,却忍住怒意没爆发,在男友母亲的泪眼里摔门而去。连着好几天,异地的电话分不同时间段打进来,我一一倾听并委婉拒绝。整整半年不相往来,我尝试从心里移出这个男人,虽然他并无过错,但是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他的父亲何止是不好相处,简直是大男人主义的典型,我管装修怎么了,房子是结婚用的,房子又没写我名字,要是写我名字,他是不是得气死。事实上,买房子的时候,男友是当着售楼员的面让他填我的名字,可我拒绝了。理由是我自己可以挣钱买房子,不需要别人给予。买车也是让我当车主,我也是同样拒绝,不是我没有驾照,而是我不需要别人给予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我要是需要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买给自己。二十四岁的我始终认为用自己挣得钱买的东西,才会心安理得,才会有尊严。
有其父必有其子。多少个难眠之夜我都这样说服自己。电话依然时不时打进来,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大姐的话,“他们四兄弟姐妹从小到大都在努力摆脱父亲的影响,没想到越是有文化的人越是不愿去理解他们的艰难。”
如天雷突然劈过来,全身的细胞都被电蒙了,惭愧地静止不动 ,脑海一片空白。窗外下着雨,一如我的心情,灰暗冰冷,呼吸都变得沉重,心跳加速,额头渗出冷汗。我尝试甩开天人之间的争吵和评判,让自己聚精会神去思考。我必须正视自己的情感,两个人相爱为何要为一个老人的过错而硬生生的分离?
没有人可以选择出身,选择父母或选择环境,男友一家六口,其中五人都待我不薄,他们并不是我的亲人却能如此尽心尽力让这段恋情可以少一点灰暗冰冷,多一些美好温暖。兄弟姐妹如此齐心协力,努力拼搏就是不像成为他们父亲那样脾气暴躁,自以为是,好高骛远,懒惰无知,游手好闲,爱批评,爱面子的大男人主义者。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起来,仿佛要震醒我这个当局者迷的小女子。整个城市都被雨水淋浴着,洗涮着。所有的喧闹和烦躁都被清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大自然的奏乐曲,时而清脆,时而低沉,时而轻柔,时而激烈,时而浪漫,时而苍白,时而整齐,时而错乱。
当我选择把手递给心爱的男人,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他不放开我的手,我必定不离不弃。当他父亲一次又一次把战火燃起,我选择后退一步,房子让给他,我们一家五口租房子住。一别就是六年,不曾踏入婚房一步,直到他老人家中风了,我们才见面,但我没有丝毫犹豫,接他回出租房照顾,做康复。半年过去,公公可以半自理时,婆婆不顾我们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带他回到他住了六年的房子。
同样面临艰难的抉择,婆婆为了两个年幼的孙女,独自一人在远离我们七十多公里的城市里照顾中风的老伴。仅仅一年,她又再次站在抉择的路口,向左就轻松点,但是与她初衷相违背,向右就距离远了,想看孙女就得跨越七百公里。无数个黑夜里,她孤身一人流泪难过到阳光投进满是药味的房间。
跟随心意走出来的路也许并不是最轻松的,却是最充满希望的。搬进靠近大女儿出租屋旁边的楼房,她如水中的鱼儿,快活轻松地过了一年,有大儿子,两个女儿和两个女婿时不时帮忙照顾,她的笑容多了,人更精神了。每天早起,做早饭,量血糖,吃早餐,吃药,散步,送早餐,到大女儿的菜摊帮忙,做午饭,吃饭,午睡,散步,做晚饭,吃晚饭,吃药,聊天,睡觉,如此循环。
天公不作美,人间有温情。公公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回到故土兴奋没几天就顾起面子来,不愿意在熟悉的街坊邻居面前拄拐杖走路,他宁愿窝在床里睡觉就是不出去走动。春去冬来,四季交替,面如土色的脸越发消瘦,腿脚越发不利索,越发离不开床,目光呆滞,连自己的四个子女都认不得,更加不认识儿媳妇,孙子女和外孙他们。随着腐臭味蔓延整个房间,我们不得不更换便捷容易护理的专业病床。
那年春节并不太冷,大年初一,我们一家四口带着两个高大男孩去逛影视城,在类似故宫的城墙上,急速的铃声响起,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赶回家里,婆婆高烧不退,虚弱地瘫坐在厕所里,恶臭味扑面而来。
住院九天,婆婆的肺炎依然不见好,我们正打算转去大医院就诊,却传来公公去世的噩耗。婆婆悲痛欲绝,坚持出院,与老伴告别。葬礼上,婆婆坐在轮椅上依然满脸悲伤,皱纹被拭擦的纸巾磨出血红的痕迹。
经过四十一天的治疗,婆婆出院了,她静养了二个月,可以下地走路,她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能自己动手做早饭时,她感到满满的幸福和自在。医生告诉我们,她的肝硬化已经晚期,岁数过七十不适宜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不要让她磕着碰着,糖尿病人的凝血能力比较弱。
平平安安地走过春夏秋冬,再第二个春天她感觉身体不错,想念广州的生活,想念她的我们一家四口,从秋季黄叶飘落到冬季冷风刮来,终于开启回广州的路程。
路过潮州时,婆婆拨打了一个电话,她与相隔十公里不到却三年没见的三姑子聊天,脑子一热,让小儿子拐去潮安看望一下三姑和三姑丈。两个白发女人相谈甚欢,回忆过往,憧憬未来,三姑子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听着二嫂嫂的话,连夸小侄子和侄媳妇孝顺有本事,让二嫂嫂在广州的新房子好好安顿下来享受天伦之乐,并留他们吃了午饭再走。两个人离别时泪流满面,依依不舍。
这一场相聚相离仿佛是一种隐晦的告别预告。阳光明媚下的小村庄,黑色的小轿车在轮椅老人的目送下渐行渐远。刚上高速不久,一台白色越野车飞速驶来,连续两个变道直直撞上两台车,巨大的声响划破宁静的蓝天白云,震惊了所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善良的灵魂由天使保驾护航带到天国,永远离开纷繁复杂,福祸相依的人间,不再面临艰难抉择,不再挣扎在疾病中,不再操心孩子的冷暖温饱,不再担心自己身上的“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炸,不再小心翼翼地走路,不再忍受关节的疼痛,不再成为孩子的负累,就是非常遗憾,非常抱歉,非常难过。意外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