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怀念

        A君一米八的身高,由于经常跳舞身健人挺,微卷的头发和微黑的面孔恰到好处的搭配使他更具个性,此刻他坐在沙堤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洒在小河细细的波纹里,洒在树上将斑驳的影子投在他身后,他望着崖畔边的那条小路,一个身穿红衣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近却又模糊得看不清,泪水溢满了眼眶,思绪把他拉到三十年前……

      那时,他们十四五岁,烂漫得花儿一样的年龄,她和他同班放学回家还同路,但他们除了是同学不曾有过交往,对了他们还都是团员,每周一次的团会上支部书记总让一些文艺爱好者表演节目活跃气氛,A君也曾跃跃欲试,但看到她上了台就又当了观众,她一曲歌罢他能把一双手拍得通红,《原野牧歌》、《校园早晨》她每周一歌甜美的嗓音唱出了美好,唱出了青春悸动。于是放学路上他总是“恰好”走在她后面,前面女生有说有笑,后面男生打打闹闹,她不经意转身总能和他目光对视,他赶紧躲闪继续他们的恶作剧,等她到了门口他也一本正经往自己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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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体育课他也总是“恰好”站在她后排,跑步时他能听到她的喘息,他能看到她脖子上沁出的细微汗珠,他甚至能感受她沉重的脚步就和她保持一致。他感觉到自己不正常,但不知道哪不正常了,周末他会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洗洗梳梳,把衣服换换,虽然脱了蓝色的那件就是黄色的,虽然那件黄色的是他和哥哥共用的一件,但是他总是先哥哥一步把那件黄军装穿了,让哥哥没门就去找妈妈告状。

        每次上学快到她家门前时他总期待那抹熟悉的红色出现,快到她家门口他心咚咚跳得厉害忍不住探头往里看,没有她的身影他便耷拉着脑袋踢石子,直到把那颗石子踢得找不到……

        少年的烦恼大人不懂,他也懵懵懂懂。直到上了高中同班中有人谈起了恋爱他才意识到他也是爱上了,虽然不曾说过一句话。但梦里常与她相遇,想说句话总是紧张的开不了口,第二天醒来两手还紧紧攥着。后来知道她考上了技校,他不知道是悲是喜,喜的是她毕业后可以工作了,尽管他还没有未来,悲的是他再难看到她熟悉的身影,听不到她的歌声。尽管他幻想了无数次美丽邂逅终究没有一次实现,他还是在高中毕业通过社会招工到了煤矿,有了自己的工作。念与不念她都在心里,见与不见她都在梦里。事实却是梦里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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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穿越到2015,伟大的人类发明的微信把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带来了,在同学群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字,那是他的梅吗?昵称寒雪腊梅头像一枝梅花含苞欲放,时过三十年他把她小心放在心里某个角落这时抖落时间尘埃他发现他还那么在意,他小心翼翼地请求添加好友,对方很快加了他,是他的梅,是她,真是她,他们如老朋友般侃侃而谈,都已是人妇人夫,都也是人父人母,说起当年俩人都笑了,少男少女的暗恋衷情就在这笑中释怀,那一夜他又做梦了,不是阳春白雪也不是你浓我浓而是相见不识。

      后来的日子里他们闲暇聊聊天,他知道她当年也对他的表现有感觉,只是世俗的观念和少女的羞涩让她把这感觉压在了心里。工厂上班的她社会大机制下岗多年,生活把她从见了生人说话脸红到见了生人会主动搭讪,言语间的自信乐观让他更想一睹梅的芳容,微信中他曾要过照片但她始终没发,她还是那个皮肤白皙一唱歌两颊绯红的梅吗?

      他是人生得意,妻子贤淑,儿子考上国内知名院校,工作顺心偶尔去舞厅展现下舞姿所以尽管四十有五身材保持良好,不胖不瘦一米八的身高尽显倜傥,黝黑的肌肤冷颜如雕塑,是当代女孩倾慕的形大叔。

      接下来好几次他问梅但没人回复,他便疑惑了,病了还是被盗号了?他的关心问候如兄长,没有轻佻更无非份梅误会了?梅终于回话了说这段上班忙一场接一场的活动让她无分身之术,他想帮帮她梅坚持不让说过了这段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对梅说,同学就像一座房,有你有他就有砖有瓦,就让我做那扇窗吧,希望带给你光明和温暖。梅说,我孕育在春天,盛开在寒冬,梅,你真经得起风霜雨雪吗?

        梅不再是柔弱的梅,不再是动辄生病请假的梅,她和老公相继下岗,老公外出打工一年回来一次,要强的她带着孩子卖过电车,夏天试车烈日晒黑了皮肤,冬天风象耳光甩在脸上,这苦比起努力上进乖巧懂事的一双儿女都不算啥了,风里来雨里去的穿行用真诚打动客户她在售车行业拥有了骄人的业绩,一双儿女先后考上大学,天道酬勤说的就是她。但其间的辛酸只有她体会。

      人生如戏,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在人生的舞台上演绎喜怒哀乐,体验生离死别,有时候不是入戏太深而是身临其境。

        时隔三十年,一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如今相聚一群,没有人不想见。同学聚会在期待中如期而至,他和梅已相约,三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女生多年不见喜极而泣,男生握手捶胸,认出一个恍若隔世拥抱再拥抱,惹得女生们笑中又泪水涟涟,岁月把阅历装进了男生肚子,于是肚凸了,把聪明智慧装进了大脑于是发谢了,窈窕少女把幸福变成肉肉背在身上,于是丰满了。梅呢,她来了,一袭白裙裹着她瘦削的身体,如水双眸不见虽脸带笑意但显牵强,当他目光投向梅时梅也认出了他,那笑有了孩子般的灿烂他伸出双臂把梅拥在怀抱,梅身体振颤了一下随即笑对他耳语:你欠我的一个拥抱今天清了,他如哽在喉拥的更紧,这是跨世纪拥抱,同学友谊的拥抱,更有兄长疼惜妹妹的拥抱,这拥抱里还有他多少难以言说的相思只有他懂,梅好似不能坚持摇晃了一下他赶紧松开,问梅是不是病了梅虚弱地笑着说近段胃不舒服,仔细看化妆品难掩她的苍白,他昔日同桌调侃他想再续前缘他生气地把拳头砸向他,若不是同桌逃得快那拳会让他疼的呲牙。

        那天他很兴奋喝了不少酒,同乡加同学即便醉也是心甘情愿,他们诉说着离别后的荣耀与艰辛,喝着拥抱着,多少年的牵挂、思念都在这紧紧地拥抱里。

      酒是气氛渲染剂,酒浓情更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梅也激动两腮飞起了霞,她端着杯频频与同学相碰然后亲切的拥抱,却几乎没见她吃什么。A君不停地和同学寒喧碰杯,觥筹交错间他感到身不由己了,当他意识到再去搜寻梅时梅走了,无声无息,他空洞地看着餐厅外来去的车和人,不知该怎么做,于是他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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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吹干他脸上的泪痕,他迷茫的看着渐渐消失的夕阳手使劲抓在了头发里。聚会后他很少再能联系到梅,微信成了他一个人的诉说,梅又一次远离了他,直到上周他从另外一个同学口中得知梅患了胃癌,查出时已是晚期无法手术,聚会时她是输了氨基酸挣扎着来见了大家,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面,他伸开双臂想要抱住点什么眼前是树影婆娑,他低下头双臂紧紧地相拥许久许久……

        夜色笼罩了一切,他站起身跑向操场,三十年前那里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他想听听能否听到当年的足音——那是他和梅一起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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