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长时间,此处的夜晚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川生停下了哭泣,站起身在那环道边缘的栏杆上来回踱步着。
把头盔随意地丢在一旁,脱下已经破烂不堪的鞋子,上衣也还环绕在玖的身上,为她去做着那已经毫无意义的止血。看着眼前那似乎是近在眼前的月亮,川生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像是气球一般被放空,然后又被其他的什么东西给再次填满。
他衣衫褴褛地赤脚出走,与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流浪汉无异。他在栏杆边缘轻哼着渔歌,那不知为何深藏在自己脑海中的渔歌。他奇怪地摆弄着四肢,像是刚刚被改造过的正常人一般,边走边胡乱地跳着缺乏美感的舞蹈。川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想这么做,就像原始人围绕着火堆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一般。
玖的尸体与那再也启动不了的摩托就摆在一旁,成为了萦绕在川生心间的苦痛,但是川生熟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很早之前就经历过一般,只不过是被那海风抹去了,连所谓超越认知的仪器都探测不到。
海风,海风像是那真实的心声,又再次回响起来了。川生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那海风所带来的来自大海深处的声音。
另一辆车子从环状线的那一段行驶而来,那个方向曾经正是川生拼命想要到达的场所。看着那轻易就通过这段路程的车子,川生心中不禁感到嫉妒和恼怒,但是他仍旧靠了过去,边迈步边掏出了裤袋中的手枪。
车子停到摩托旁,那扇巨大的车门打开,斯和其他人从那同样庞大的车厢中走出。川生想起了玖弥留之际的话,又悄悄地把手枪藏起来,径直走到了斯的身前。
“太慢了,她都没撑过半路。”川生看着其他人轻手轻脚地把玖装入收殓袋,略带责怪地说道。
“没办法,我们也费了很大心思才从战线里脱身。”斯说着就仰起头颅,像是工厂中的烟囱一样把自己的难过伴着呼吸吐露出去,然后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内存条递给川生,“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这里面是她的记忆,好像还有她想对你说的话。”
川生接过那能被包裹在手心里的小小器具,有些不能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冰冷的方块:“看来她想请我看电影啊。”
“对啊,一生就像是电影一样,恐怕她早就做好了扮演悲剧女主的心理准备了吧。”斯转身向车厢里走去,“上来吧,可以送你走了。”
“这么揣测逝者来安慰自己确实是傲慢。”川生小声抱怨着,跟在斯的后面走进车厢,在两排座椅中在斯身旁找到空旷的地方坐了下来,装着玖的收殓袋直直地横在两排座椅之间。
车厢内的其他人,包括斯,都裹着轻巧的防弹装备,但是与暴徒们,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露出了脸,让川生得以看清每个人的面貌。
“头部不做防护吗,你们。”川生问坐在身旁的斯。
“我们做了特殊防护,机关在这里。”斯在自己的领口处比划着,给川生示范所谓防护的用处,同时他也看出了川生更深藏的疑惑,“露出脸只是为了那群半死不活的暴徒,为了给他们看看真正的人类罢了。”
“这样。”川生抬起头,发觉车子已经驶出了刚才那一片没有丝毫动静的区域,火光从车厢的小小窗口上映照出来,枪声,爆炸声也越来越近。
突然川生发觉到窗口的夜色后似乎隐藏着一块白色幕布,在火光与霓虹灯光的照应下若隐若现。等到车子在靠近一点,川生看出那白色幕布是一座巨大的建筑,一座螺旋着攀升的巨大白色塔楼,其他的高楼大厦与其相比显得矮小无助。
“那是?”川生注视着那越发勾起熟悉感觉的高塔,想起来了清晨在海上的日出中所看到的白色高塔。
“那是我们要推倒的塔,现在大火已经要烧上去了。”斯顺着川生的视线看去,无不兴奋地说,“我们就要赢了。”
这话说完,川生发觉到车厢里紧张的气氛松动了许多,其他人似乎都已经开始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但是川生心里疑虑却越发凝重,如果这是他们所要推到的高塔的话,那海上的那座几乎一样的巨大塔楼又是什么,这之间难不成有什么联系吗。
“这样的塔。”川生试探性地询问着,“整个城市只有一座吗?”
“那当然了。”斯在川生面前不住地比划着城市的基本区域和标志建筑,然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话说你们有出过海吗?”为了证明心中的想法,川生再次问道。
“没有,城市一直实施禁令,不过等我们赢了之后就能出海了。”
“嗯。”川生敷衍着回答道,那语气与现在悄悄欢快起来的气氛有着难以言语的冲图,心中的疑虑大约是已经成真,在剩下的路程中,这样的想法纠缠着川生不让他平静下来,不让他跟着他们喜悦起来。
“原来是这样。”川生用手臂支撑着大腿,像是疲倦一般低下了头,在那小小的自我空间里自言自语着,“海风提醒着我‘不要再介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吗。”
终于,在没有遭到打扰的平静旅程过后,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川生跟着斯下车,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处海风温热的港口。川生感受到源自身后的暖意,转头看去,发现刚才那模糊的高塔已经近在眼前,塔身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一直蔓延到入云的塔顶。
“斯,大家已经爬到塔顶了。”海港处有声音传来,早早就已经在那里看守着的人们看到车子到来不禁兴奋地大喊着,“塔楼已经要被推倒了,内城的人夹着尾巴逃到海那边去了!以后,我们每个人!”
川生看到其中一人高举着改造后的手臂,那手心处不断向着漆黑的天空打去烟花,似是要把着黑暗的天色照亮一般:“每个人都能抬着头活下去了!”
他们用机械手臂烧起大火,他们在火堆旁载歌载舞,这欢喜的气氛让一直沉浸在焦虑里的川生都被他们的愉悦心情感染到。
这时,身旁的斯却突然沉下了表情,他用那只血肉的手拍住川生的肩膀:“现在也不得不跟你说,我们,先前来晚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