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曾经的挚爱,最快速度的记录是多少天?
我身边亲朋好友邻里故居有不少晚年失去伴侣的人,最年轻的四十七八岁的中壮年,也有几个后半辈子一直没有再找伴,其他的找伴侣基本也都相隔多半年或者几年,多数因为牵扯到双方都有子女孙辈,只搭伴过日子不领证。
我从记事起,在农村见了不少吵吵闹闹甚至打架动手的夫妻相处,我的二舅是我见过夫妻感情最好,最最好的家庭。
而也是我的二舅,让我见识到人走茶凉物是人非,变脸速度快的像翻书一样。
印象中二舅妈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她皮肤苍白,腰肢纤细,头发乌黑自然卷,见人未语先笑,春风拂面。
小时候我最爱去二舅家玩,二舅家养了猫和狗给二舅妈解闷陪伴,院子里还有一颗很大的柿子树,我去了可以玩狗撸猫吃柿子,二舅妈又特别爱笑,跟二舅家的表姐表弟说话从不大声,不像农村里常见大嗓门脸颊晒得黑红粗壮矮胖的其他婶婶姨娘们那样。
二舅对二舅妈非常温柔,让我这个当时还是小学生的年纪都能联想到“宠爱”一词。二舅是木匠,农村人眼里的手艺人,心思灵巧做的木工活也很有名气,每天去干活之前早上四五点起来去地里干活,七点多回来给一家人做饭,白天干完活下午回来去田地里浇水忙计,天擦黑再挑着水桶着急忙慌的回来做晚饭。
二舅妈每天不是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拥着被子看黑白电视,就是依靠着门口双手拢在袖口晒着太阳跟路过的邻居说话,从没见过她做家务活计,二舅早上做饭时会多做出来一些留在锅里给二舅妈中午吃,而表姐表弟都是带煎饼咸菜在学校吃中饭。二舅妈说话从没有大声,带着一种有气无力懒洋洋的感觉,转头看人的时候也眼波流转轻飘飘的。
二舅每年年底都会用自行车驮着二舅妈赶年集,买头油雪花膏红花花的小棉袄,赶完集再用独轮车推着年货去二舅妈娘家,二舅妈坐独轮车另一边,头上缠着围巾身子底下垫着棉被怀里抱着表弟,暖暖和和的。大表姐只配跟在一边走路,有时候还要挎篮子鸡蛋。
其实大表姐只比表弟大五岁,但明显不受二舅宠爱。
我一直以为二舅妈懒惰,后来我妈妈告诉我,二舅妈在家里生表弟大出x昏迷,二舅用独轮车推着去县城医院,半夜三更的值班的人不知道猫哪里睡觉,二舅把玻璃砸碎了才引来人。那时候独轮车上裹着的被子都在di x。
二舅妈经过抢救命大活过来,却伤了心脏,从此之后常年吃药,无气力干任何活计,动作稍微大幅度一点都喘不动气,所以从不发火从不大声说话,转头都要轻轻的,整个人看起来又温柔又娇弱。
我妈一直夸赞二舅是重情重义的好丈夫,几十年对二舅妈如一日疼爱怜惜,我也深以为然。至今我还印象深刻的记得有次二舅妈住院调理,我妈妈用高压锅炖了只鸡让我陪着去探望,我们一进病房,二舅二舅妈五十多岁的两口子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双手紧握没有松手,这样的恩爱表露在2000年左右农村其实挺罕见的,连进出的护士都会多看两眼。
二舅接过鸡汤给二舅妈盛了一碗喂她喝鸡汤,那是我第一次见电影情节一样的恩爱喂饭,两人还时不时相视一笑,我看的羡慕的不得了。
我妈问你们笑什么。
二舅妈笑着说:我的手指头蜷着伸不开,你二哥说我的手里攥着金元宝呢。
这个情节,这个画面,至此二十多年我记忆尤深无法忘记。
二舅妈在2010年因心脏衰竭离开了,丧礼期间,二舅哭的涕泪横流痛不欲生,下葬的时候哭嚎着打滚要一起去了。这样痛苦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头七,我妈放心不下时常去看二舅,每次都陪着缅怀落泪很久才回来。
我一直以为二舅会颓废很久……
我以为肯定会是这样。
然而,
不知道是二舅身上什么封印被解除了,不到一个月二舅开始疯狂的谈恋爱,村东头的小寡妇,村西头未嫁的老姑娘,离婚回来拖儿带女的邻居,他脚踩数只船,在花丛中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好几个女人争风吃醋撕扯着闹上门来,二舅左右安抚,也不给明确回复,一个也不舍的分手。
我妈等家人由震惊到无奈,二舅谁的话都不听,若有劝说的狠一点的就拿凳子轰出去依旧我行我素,放出话来说要找回来这几十年没有享受过的情爱。
我妈坚持认为二舅是为了掩饰内心对二舅妈的思念才用胡gao填补空虚。
直到村头小卖部的老板娘,村里出名的大喇叭给传出二舅亲口说的一句话。
他说:涛他娘病秧子可拖累我了,早就该s了,多huo了这么多年,呵~呸!
我心里听到有啥东西清清脆脆的裂开来,碎了一地。
我妈说,头七的时候二舅哭的死去活来,三七的时候二舅就只是站着低着头没有掉眼泪,五七的时候二舅没出现,打发表姐表弟去祭奠。
从那至今,每年回老家都能听到二舅这些年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数天数月不回家,游走在各个恋情中的甜蜜中。
大表姐嫁里邻村一个厨师,跟着去了广东打工七八年没有回来过。
表弟去做了上门女婿,也是好几年见不到一次。
这个家突然就散了。
今年我爸去医院做理疗的时候在公交车上遇到了二舅,二舅拖着行李箱,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油光锃亮,整个人消瘦却也神采飞扬,走路都很有劲头的感觉。
二舅说刚去外地见了女朋友,对方提出想结婚领证,但要求二舅去城里买楼房。
我爸沉默了一下,看着红光满面的二舅,忍不住说:就算结婚的话,你把家里那几间房子过户给涛吧。(表弟)
二舅不应答,岔开话题开始说坐飞机的感受,兴高采烈的,说年轻人都晕飞机,他不晕。
我爸又说:你别一点都不管涛,存点钱别全糟蹋了,也不怕以后你老了没人管……
二舅含含糊糊的应着,早早下了车。
我爸透过玻璃看着站牌前一个花枝招展丰腴的妇女去迎接二舅。
每年回老家,路过二舅家门紧锁枯叶冷清的院子我都会驻足,心中滋味复杂,二舅妈倚着门在黄橙橙的柿子树下软绵绵的笑脸历历在目。
你身边有凉薄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