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恼人淫雨。
这雨已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既没有大到打得路旁的香樟劈啪作响,也没有小到如雾如烟,迷人双眼。
可这雨却恰到好处地使行人不能放弃打伞。
所以路上满是各式各样的伞在蠕动。
爱美的姑娘们打着哥特风情的拱型单人小伞,轻轻提起裙角,小心地躲避着路上的水洼;稳健的中年人们打着蓝灰色的方格折叠伞,提着公文包在人群的空隙中疾步前行;豪爽的青年们三三两两地凑在巨大的黑色直杆伞下,大声地笑着,任由泥点在脚下飞溅。
会不会有一个丁香一样的女子,打着油纸伞,彳亍在街上呢?
我摇了摇头,偷偷笑了笑自己缥缈的幻想,然后撑开刚刚在街边买来的廉价透明伞,汇入了伞的流动中。
这是我三天来买的第三把伞,每天早上出门,我都记不得昨晚特地放在门廊的伞还在等着我去取,反是伸手接几滴细小的雨滴,用“会放晴”的幼稚想法催促自己尽快走出家门。
然而“会放晴”的愿望从来没有得到实现,雨倒是渐渐大起来。
在陌生屋檐下等待了十分钟后,我才磨蹭着到路边又买了一把透明的伞。
数着拍打在伞面上的闷响,我不禁叹了口气。
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还是在为这几把伞注定被闲置的命运而感到悲哀?
我透过紧绷的透明塑料布,看着远处上下轻微耸动的一张张同样紧绷的伞面,看它们各自向各自要去的方向移动。
猛然间,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涌出我的心脏。
于是我赶忙将视线移到伞下一具具被伞吃掉头颅的躯体上。看着它们笨拙艰难地扭动,看着它们被湿漉漉的布条捆绑的死气沉沉。我甚至能想象他们脸上与伞面一样紧绷的表情。
我用口袋里的右手紧紧地扭住自己的胃,防止自己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
雨更骤。
路上行人的身影在跃动的白色雨点里渐渐模糊起来。
行人脚步愈快。
我的右手死死地拽住我干瘪的胃,牵连着我的身体向下弯曲。
冷汗沿着我的眉角缓缓流下,我蹒跚着被人群向前推动,却偏偏无法摔倒在地。
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我反而镇静起来。
我会死于这无法忍受的绞痛,还是会死在众人满是泥泞的脚下呢?那时我的脸上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在意识即将离我而去时,我突然不着边际地想到了傅红雪。
我似乎感到傅红雪的眼睛在某个阴暗的街角注视着我,用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细细地割开我的咽喉。
不知怎的,我竟又想起门廊里的那两把等待着我回去的透明伞,那两把不会在雨天来接我的无情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