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刚

时至今日，人们对“行为艺术”仍然抱有很多偏见，认为行为艺术是艺术家在哗众取宠，为了成名而不择手段。

实际上，如果对行为艺术深入了解后就会发现，它有它存在的道理，行为艺术面对观众现场创作，虽然带有一定成分的表演性质，但它能达成其它艺术形式无法完成的使命，呈现出直击人心的艺术张力。

行为艺术被称作“自由的生命活动”，一件完整的行为艺术包含四大元素：时间、地点、行为艺术家的参与、观众的互动和交流。

时间和地点很好理解，是指行为艺术家进行创作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艺术家要提前把这些告知观众。

行为艺术家的参与，是指艺术家既是创作者，也是自己作品的一部分，观众可以把他当作作品来欣赏。

观众的互动和交流，是指一件成功的行为艺术，必须有观众参与进来，观众的参与是作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观众参与进来，行为艺术家“表演”得再好，作品也不完整。

1946年出生于前南斯拉夫首都贝尔格莱德的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早年曾在“贝尔格莱德美术学院”接受苏派美术教育，后来成长为艺术大师，被誉为“行为艺术之母”，是20世纪影响力很大的行为艺术家之一，她的艺术思想影响和指导了当代行为艺术的发展史。

玛丽娜在艺术探索上，有三大主题，分别是：表演者和观众之间的关系，肉体的极限，思维的可能性。

她的创作风格以狂野大胆、自由放任为主要特点，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玛丽娜之所以会形成这种艺术风格，跟她自小生活在压抑的家庭教育氛围里息息相关。她的父母都是军人，也是铁托的崇拜者，他们对她的要求十分严格，常常把军事化管理方式强加在她的身上，让她自小感到非常压抑，导致她的生活完全不像其他同龄孩子那样充满无忧无虑的童趣。

从20世纪70年代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离开父母以后，玛丽娜如同一只被囚禁的小鸟挣脱了牢笼，开始了近乎疯狂的创作，并留下许多惊世骇俗的作品。

在40多年的创作生涯里，玛丽娜创作的最疯狂、影响力最大、距离死亡最近的一件作品，无疑是1974年创作的作品《韵律0》，这件作品在意大利那不勒斯一个美术馆创作完成，诠释了她对“肉体的极限”这一主题的理解。

“表演”前，玛丽娜在展厅贴出告示：我在麻醉的状态下，观众可以随意挑选桌子上的道具跟我进行强迫性身体接触，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桌上有72种道具，既有玫瑰、郁金香、巧克力、蜂蜜、画笔、颜料等令人愉悦的物品，也有皮鞭、钳子、剪刀、匕首、十字弩、手枪等令人恐惧的东西。

玛丽娜在创作结束后解释道：这个行为艺术的目的，是为了测试在没有任何规矩的约束下，人性到底有多么丑恶。这次的经历令我发现，如果你将全部决定权交给公众，那么你离死亡也就不远了，人性经不起测试。

“表演”开始了，被麻醉后的玛丽娜静坐在椅子上，观众围成一圈等待看好戏。起初，大家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一步，都等着有人带头。

几分钟之后，一个胆大的年轻小伙终于按捺不住，他上前拿起口红在玛丽娜的嘴上和脸上胡涂乱抹了一阵，然后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正如玛丽娜之前承诺的那样，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很快，在示范效应下，第二个观众上来了。他直接拿起桌上的剪刀，剪碎了玛丽娜的上衣，让她露出了上半身，观众发出一片惊呼。

旁边一个带着相机的人兴奋起来，随即按动快门拍了几张玛丽娜的半裸照。接着，一名观众上前拿起画笔，在玛丽娜的上半身涂鸦起来。观众又一次发出惊呼声。

随着观众的亢奋之情越来越高，一些观众的行为也变得大胆起来。

一名观众上前拿起匕首，在玛丽娜的胳膊上划了几刀，瞬间，鲜血直流。然后，这名观众吹着口哨离开。

一名络腮胡观众见状，兴奋得嗷嗷直叫，直接上前拿起手枪，并上膛，然后用枪口顶住玛丽娜的脑袋，似乎要扣动扳机。

博物馆工作人员担心闹出人命，立马上前制止了络腮胡男子的行为。

实际上，玛丽娜虽然注射了麻药，导致她对疼痛不是那么敏感，但她的脑子依然清醒，整个过程她看得清清楚楚，为此她留下了泪水。人性让她彻底失望了。

6个小时后，玛丽娜身上的麻醉药失效，她带着累累伤痕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双眼充满悲愤、失望、屈辱的泪水。然后，她一步步向观众中间走去，用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视着现场的每一名观众。

没错，玛丽娜是用自己痛苦的目光向现场观众进行无声的控诉，想以此来唤醒人性里隐藏的良知。

看到此情此景，那些刚才残忍地摆布过玛丽娜的观众，再也无法平静地站在原地，开始恐惧起来，继而逃离了现场。

《韵律0》问世以后，受到了极高的评价，影响力远远超出了艺术界，在人类学、伦理学、社会学、心理学、生态学等领域，都有十分广泛的影响，被看作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作品之一。

人性到底是善良还是丑恶？古今中外，没有任何人能给出客观的答案。

国学经典《三字经》里第一句话说道：人之初，性本善。

人刚出生下来，本性都是善良单纯的，天性也相差不大，只是后天所处的环境不同，接受的教育不同，习性才形成了巨大的差别，有了善恶之分。

这句话无疑是对《韵律0》最好的注解。

玛丽娜毫无疑问是伟大的艺术家，她以自己为实验品，甚至将生命安全置之度外，让人性在没有规则的约束下，得到了尽情释放。

无规则不成方圆。人类每时每刻都需要规则，小到个人、家庭，大到社会、国家，莫不如此。人如果失去了束缚，无需为自己的行为负任何责任时，那么，他就会纵容自己心中的恶，让人性之恶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展示出极大的破坏性。

后来，在一次采访中，玛丽娜曾透露她有些后悔做这个实验，从实验中检验出的真相跟她的想象差别太大，让她短期内无法承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