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的暑假，我干了一件对于工科生来说有点奇特的事儿，我去银行当了15天的信用卡销售。如今两年后，互联网金融横行，银行遭受着巨大的冲击，这些冲在银行一线的信用卡销售们，生活也发生了许多的变化。我和当年的小伙伴们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但是我依然能从他们的朋友圈中窥探一二他们的生活。
彼时我刚刚大学毕业，马上要出国留学。我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简历发愁，觉得自己还是找个实习干干吧。我每次看到招技术的实习就不敢投，我现在研究生毕业了也不敢投。银行信用卡推广的广告写的振奋人心，要求又低，我觉得银行听起来也不错，就投了。
然后我就开始了一段短暂的销售生涯。
一、 开始
面试时我是唯一的大四生，真尴尬。面试是群面，无领导小组讨论，我无领导一向抢不到话讲，所以表现很一般。面试官是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大叔，最后很真诚的点评了我们，对我的评价居然挺高。但是他思考了很久，才委婉的说了一句我的缺点：”我觉得你有点清高。”
当时我还是个刚出象牙塔的学生，我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我在推广时，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一个眼神体现出来的清高。我必须承认，即将出国的我，确实是有一点小优越的。
后来我收到了面试合格的通知。
我们第一批小伙伴一共四个人，因为其他学校还没有放假。两男两女，分为两组。一开始大叔培训了我们两天，告诉我们哪些是目标客户，办卡的流程是什么，分享了一些销售技巧。然后第三天我们两小组分别被两个小哥带去推卡，带我们组的是小勇哥，另一个是小陈哥。
小勇哥带我们来到了市中心一座有些年头的写字楼。楼底是电子用品商城，楼上是格子间。我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写字楼，半仓库半办公，各种电子产品，忙碌的员工和小老板。台式机、笔记本、手机、贴膜卡套、打印机、刷卡机……
小勇哥带着我们推了几家，推门直接进直接问，然后就让我和搭档的男生小徐一起自己去敲门推销。我脸皮很薄，在门口心理建设十分钟都不敢走进去。走进去以后说哈也是结结巴巴的，很紧张。有一回，我被一个小哥拦下来，他让我等一下，他等会就让我办。小徐没有注意到，自己就跑了。我等了好一会感觉他没有诚意就离开了。后来才发现，小勇哥正在一层一层转着圈找我，他说要是把我搞丢了他可就罪过大了。
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了有意向的客户，小勇哥就会上前跟客户聊天，有时会聊到套现之类的问题。谈成了小勇哥就会把我们推上前，让我们签单。小勇哥说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不懂。我们跑了一整天，三个人也只跑下来两三张。
一张卡提成30块，没有餐补和交通补贴。
彼时我已经隐隐的感觉到，这个市场已经被瓜分的差不多了。我们遇到的人，要么完全没有办卡的意向，要么就是已经办了好几张卡了。
我暗暗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15天至少要办成15张卡。
二、 跑断腿
我开始跟搭档小徐两个人一起行动。我们每天都要先思考到哪里去推卡，去了以后就发现很难推，经常嘴皮子磨破了都找不到一个有意向的人。有一天，另一组的姑娘瑶瑶推了5、6张卡，被当成典型表扬。她在一个科技公司蹲守了一天，捉到了一堆工程师。
我跟小徐决定采用类似她的办法，找一个地方蹲守一天。蹲守的地点选在我们联系好的同学那里，这样至少能有一张卡的进账。第一次我们来到了小徐的一个好朋友工作的地方，他拿到单后，我们就开始蹲守，在那些员工们抽烟的地方跟他们搭话聊天。
聊了没多久我就受不了这个烟味了。
然后我看到一个宝洁的工作人员被引进来，接待他的小姐姐满脸笑容，非常热情。他们目不斜视的从我俩身边走过，走进办公室内。那一刻我不知道为何心里充满了心酸。
几天后，小徐辞职不干了。下一批的小伙伴有十多个人，我换了一个新搭档小李。他的搭档在干活第一天发现是陌拜后就直接不干了。小李说那个姑娘人美嘴甜，真的是一个很棒的搭档。他问我推了几张了，我说没几张。后来我们在推广的过程中，他发现了我经常在人家公司门口就怂了的问题。人家前台小姐姐如果不放我们进去，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小李说，就你这样，当然推不动卡了！于是他就经常不带我自己行动，我也只好自己行动。没办法我就联系了我一些我自以为关系还不错的已经工作的同学，有的人愿意给我办卡，有的人并不理我。有一个朋友我劝她劝的有点多，她似乎有一点生气。当时我觉得很难过，原来我们的友谊一张卡都算不上，后来也释然了许多，因为确实这张卡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并不是很必要的东西。
我去了一个小伙伴的工作单位，一个挺高大上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去高大上的写字楼，我发现我没有同学引荐根本没法上楼。保安是不可能放无关人等爬上去的。后来我就蹲守在他们时常吃饭的地方，看看还能不能多捞几张卡。结果还没有说出几句话，人家一个犀利的眼神就制止了我。礼貌疏离戒备。
哎呀，我第一次认识这些。
那时候我天天早上7点多出门，晚上忙到7、8点才回。我没有算过账，我觉得我做这些一定是入不敷出的。那段日子比我大学四年在这个城市跑过的地方都多。
我给自己定期限的倒数第二天，我蹲在一个科技公司门口。这个公司我已经蹲了3天了，我还差两张卡。6点钟他们下班了，我正常收工的时间也到了。我望着天边的夕阳，咬咬牙突然转身回去了。回去时刚好遇到了准备下班的前台小姐姐，她惊讶的看着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然后又说下班了我不会拦你了。我跑进技术部一个人一个人的问，终于又完成了一单。
我至今都记得自己回身那一刻的挣扎。我觉得那一瞬间我是战胜了自己的。
后来我跟大叔聊天，大叔说，如果你不想推了，你可以多观察观察。我说好。然后我问他，你们为什么要费时费力找这么多实习生来推广呢，你们图什么呢，我们业务能力也很有限。而且你知道的，我这样的，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他说，我也想知道你们年轻人在想些什么啊。我又问大叔，你们组的销售冠军为什么不像你一样做管理呢。大叔说，因为他没有那个意识，他觉得还是跑业务挣钱多。
原来人和人的想法，真的差别那么大。
三、 他们的现在
2年过去了，我出国又回国。我呆的那个小城市像是被时间遗忘，而与此同时，国内却在风云变幻。金融和科技，已经完全不是我离开时的那个样子了。
大叔依然还在那个银行干，票圈里时不时还会转发银行的活动。2年前他就已经背上了房贷，我希望他现在过的还好。我始终记得最后我离开时他请我吃饭，他告诉我，女孩子要少喝一点冰水，对身体不好。然而后来我去了一个喜生食喝冷水的国家，天天吃冷的。
小勇哥已经跳槽去互联网金融做信贷经理，紧跟时代的步伐。我很感激小勇哥，他是第一个带我直面这个社会又在尽力保护我的人。小陈哥也跳槽了，在另一家银行继续推卡。小陈哥是个很讲狼性的人，他分享的一些经验我一直都用得上。尊重和坚持，到哪里都不会错的。
小徐的票圈我已经看不到，或许他已经屏蔽了我。小李和其他一些当时认识的男孩子留在了推卡这个行业，不过有的人也跳槽到了别的公司。女生们有留下来推卡的，但是大部分还是考了个银行做柜员或者考了个公务员写材料，比如瑶瑶，开始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有的人已经结了婚，票圈里秀了好大一波恩爱。
一小部分人，比如我这样的，又走回了自己日常的生活轨道。有一个硕士小哥哥在上海找到了码农的工作，一个来玩的富二代回到家里子承父业。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生活着，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为前程打拼。
努力向上，好好生活。
与所有人，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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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名字为化名。
安田里
一个特里独行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