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初到固原县城就读高中,在周末的一天,我应朋友之约独自去了一趟固原农校。
固原农校位于固原县城西郊,具体里程不是很清楚,只是感觉距离老远,因为是周末,路上是成群结伙上县城游玩的学生,穿过村间的道路,看到道路两旁几乎家家都是土豆作坊,每个院落里都是成片成片挂晒的粉条,白花花的一片,煞是壮美。
固原农校位于一个山坳里,是由一处废弃的军事工厂改造而来的,几栋破旧的楼房,宿舍的走廊深幽幽黑漆漆的,地上也是湿漉漉的,床铺之间被学生们用各色的床单隔离开来,布置成一个个单间,感觉很拥挤。另有几栋楼被全部封彻,据说里面还有军工机床,当然谁也没有进去过,只是学生们从不同渠道探奇而来的传言,但那些封闭的建筑还是给了我无限的好奇和神秘。
朋友带我上校外的山上去观风景,山上的风景果然是美,山下远处的农舍与农田犹如画卷,学校就在山脚,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因为是周末,大部分学生都外出了,操场上有几个学生在打篮球,校园里的广播上反复播放着当时正在热唱的流行歌曲《人在旅途》,明快的旋律回荡在山坳里,我俩一路向上并跟着旋律学唱。
碰巧有一位乡邻管理农校食堂,午餐是单炒的一盘土豆丝和几个大白馒头,土豆丝切得又细且匀,味道也是明显的好,远比我们学校那种乱炖且没有油水的烩菜强多了。下午时分我又独自一人回到了学校,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固原农校,那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朋友毕业后从事过农机站的技术员和乡干部,最后成了一名警察,这许多年过去了,当我再次看见他时,性格居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大大咧咧直言快语,一张肿大的脸和一个硕大的肚子,肥厚的嘴唇不停地给我讲述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见闻,话语中已经有了太多的世俗。
我努力地回想他年少时清秀耍酷的模样,也想起了那次去固原农校时的情景,好像是打开了梦中久远的一幅画卷,遗憾的是画面有些模糊不清了,倒是农家院落里凉晒的粉条成片成片地再次从我的眼前闪过,《人在旅途》仿佛又唱响在了那个山坳里,那盘可口的土豆丝好像真切地又摆放在了我的桌前。
我向他提说那些过往,他兴奋地笑着说都记得,我又问及现在农校的模样,他说早已拆迁了,已经与不断扩大的市区连在一起了,我还是努力地回想,挖掘记忆深处那些残存的痕迹。
那还是在初二的一天下午,他匆忙中迟到了,而且一头大汗,手里提着自行车的链轮,是车轴断了,老师见此示意他进来坐下,下午课间我俩一起去校外的小摊帮他修车,最后我俩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凑够了五块钱的修车费。
也是在那年的夏天,天气异常闷热,好多同学在教室里昏昏欲睡,班里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去玩水,在学校不远处是一个将要干枯的水坝,在水坝的闸门前有一处面积不大的存水,而且较深,先是第一个下水游了过去,接着是我下水也游了过去,就在我游到对岸回头望时,只见他像一个鸭子一样在水中上下扑腾,光光的脑袋一起一沉,每一次的浮起都能看见坝水无情地涌进他的嘴里,情况紧急无需多想,我返身游到他的身边,从他的侧身处沉下去,大约着方位我从他的腰际使劲向上一推,借着浮力他顺势到了岸边,另一个同伴在岸边伸手把他拉了上去。就在我入水潜底的那一时,我清晰地听见岸上的同伴焦急而惨烈的呼喊,我脚登坝底借力出水,回到岸边大家既兴奋又慌乱,有埋怨也有责怪,而他则呆坐岸边惊魂未定,脸色苍白一声不吭,回校后大家都心照不宣装作无事。
许多许多年过去了,时间让年少且美好的记忆慢慢地淡化了,但只要想起他,自然就会想到那次的无知无畏,谈不上勇敢,但还是有一丝感动存在于我的内心深处。
后来他的母亲知道此事后,专门请我去他家里吃饭,好像还是一盘土豆丝,盛菜的盘子已经有些破旧了,他的家境非常贫困,我从他母亲的那里了解到一些他的家庭概况,他的父亲原是石炭井煤矿的一名井下工人,当时家境还好,后来他的父亲因病回家休养,不幸的是一日独自上山,结果山体滑坡将他的父亲埋压,挖出他父亲的遗体时已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因为塌方量太大无处挖寻,据说是他的父亲托梦给他的母亲,梦中告诉了具体方位,他的父亲才得以入土为安。
他的家境就此一落直下,他也只好退学,两年后他又执意返校复读,这时他在班里已是大龄,他立志考学并剃光了头发,吃尽了苦中苦,后来他考上了固原农校。
前日无事下载了几首老歌,其中就有这首《人在旅途》,听后又闪现出我最初学唱这首歌时的情形,也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他,以及那些不堪而奋斗的过去,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我们轻狂无知的样子,也勾起了我怀旧的心酸。
人生本来苦恼就多,二十多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久违的老歌再次唱响,尘封的记忆就此激活,如书一样页页翻过,如今曲还在而人非昨,听来让我有些莫名的愁肠。
旅途中各自奔忙,不论何时何地听到这首老歌,我们都会记起彼此,还有那些快要忘记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