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高大的梧桐树，铺成一条星光摇曳的林荫小道。鸟儿一会于叶间追逐嬉闹，一会充当悠闲的引路人，待脚步声逼近，忽然腾空而起，留下一片欢呼声。

“王波，你快点！”泽宇汗流浃背回头催促。他一手拎着两个礼品盒，一手提着一个大果篮。

“不好啦！臭鸟拉我身上了！”王波恶心地瞅了提有酸奶的手臂一眼，沮丧又愤怒。

“咦~”手拎大西瓜的李茜递上一张纸捂着鼻子，“我帮你先提着王老吉。”

“我来我来！”出来迎接的瑾菲抢先一步，笑着安慰，“等下洗洗。看你多受欢迎，鸟儿都这么喜欢你！”

“那是！”王波回瞋作喜飘飘然，转念喃喃，“喜欢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啊~”

不一会儿，几人到达瑾菲的家门前。站在摊位旁的王元心（瑾菲妈妈）见状，连忙用一块湿抹布擦沾有血污的手，赶了过来。

“阿姨好，给您添麻烦了！”泽宇弯身行礼。

“孩子，使不得使不得，一点也不麻烦，阿姨就怕你们不来，为了方便做生意，租的这房子又小又脏，以后见了阿姨不要这么客气，随便点！”王元心连忙扶起他，含笑嗔怪，“你们来就是了，买什么东西呀？！读书要钱的地方多的是！以后不许了，都进屋吧！”

“啊！”泽宇脑袋撞得眼冒金星，跄踉两步，手里的东西差点掉落。

“小心～真是抱歉～这门太矮了！没早点提醒你。”王心元满脸愧疚，心疼地说，“让阿姨看看，要不要紧，肯定很痛！”

“阿姨，没事没事，一点都不痛。我可是练过铁头功的！”泽宇咬定牙根，竭力莞尔一笑故作轻松。

“对对对，我可以作证。小时候有次玩闹，我俩头撞头，我被撞倒在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安然无恙！”王波声情并茂煞有介事，“阿姨，或许，你该看看门。”

瑾菲若有所思走向门外，“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泽宇，真没事吗？”李茜有些担心。

“没事，真没事！“泽宇扭头岔开话题，“阿姨，这两盒～”

“呃～”王心元愣了一下，尴尬地四下张望。

房间的局促如七巧板一般，此刻，房里的人仿佛卡在陈旧灰暗的板块之中。

黄黑斑驳坑坑洼洼的墙壁。

一张灰褐色，长而窄的自制木桌，好多边边角角已经磨损，上面摆满各色各样的东西——锅碗瓢盆，砧板菜刀，大小电子秤~

一列列整齐的藕煤肃然而立，远看似一个巨型的黑色长方体。煤堆的左边不远处有一个小炉灶，上面架着一口菜锅。

煤堆的右侧是一个旧式电视柜，里面被衣物鞋子和一些细小物品塞得满满当当。电视柜的前面是一张折叠的小长方形餐桌。

进门往右边走两步便是一张一米八的竹床，它与餐桌平行。

竹床的一头有两张一米五的木床，一张床是靠墙横着摆的，另一张木床是竖着摆的，它与竹床隔着一张小方桌。三张床围绕着一个中等大小的冰柜。

一个小小的液晶电视机摆在冰柜上面，机子的前面放着或大或小的杂物。

“放电视机后面吧。”王心元说。

“来来，你们吃水果，就~就坐床上~委屈你们了~边吃边看电视哈，阿姨去看看叔叔要帮忙不~”王心元打开电视机，将盛有红提、草莓等水果的大果盘，放于小方桌上。

“怎么会？床宽敞多舒服啊~”体态肥硕的王波率先坐于竖放的木床，随即发出有气无力的“吱吱”声。

李茜拿了一个草莓，兴趣盎然地对王波说，“就看这个搞笑一家人！”

泽宇坐在凉床上，为了缓解脑袋的钻痛，侧身向屋内扫视，目光停留于内墙上端的一条窗户格子，那是用一个个倾斜的青砖做成的。心里涌出一丝欣慰，他原以为在外面没看到窗户，这是一间“仓库”；但转眼蹙眉——只有这样一个小得可怜的窗户，住在里面的人会舒服吗？

“不要动！”忽然，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悬于面前，紧接着是一道威严甜美的声线。

泽宇吓得身子一缩，缓缓抬头，神色惊恐疑惑，“瑾菲！你~你要~干什么？”

王波李茜神情紧张面面相觑。

“有蜘蛛网，我帮你先拿掉。”

“可是~”泽宇指着刀，胆怯中透着亲切，“当心当心，别伤着自己！”

“哦~对不起~”瑾菲不好意思地笑了，指向头，“我是想用刀身给你按这里。”

“哦！”泽宇舒一口气。

瑾菲的手指拂过泽宇发丝，扯下一根

沾着灰尘的丝线，“低头，我给你掸掸灰。”

“嗯。”

女孩一下一下轻挠泽宇乌亮浓密的头发。

“啊！”泽宇痛苦低吟。

“抱歉抱歉，我太粗鲁了！是撞到哪里？我瞧瞧。”瑾菲秋波澹澹的大眼睛弥漫着自责和心疼。

泽宇的眉眼透着一丝调皮，抬眸迎上她目光的刹那间，心跳蓦然漏了两拍随即加速，宛如置身于激昂的乐章之中，呼吸变得急促，思维停滞不前，眼神迷离，整个人僵在那里，仿若被面前的女孩施了魔法。

“喂，别吓我，你还好吧？”瑾菲语气担忧。

“哦~好~呃~是~是这里~”泽宇如梦初醒，绯红的云霞蒙住脸颊，慌忙垂眸，一会扶额，一会摸后脑勺，一会移至头顶。

“到底是哪？这么多地方吗？”瑾菲脸色凝重，“我带你去看医生！”

“对，去看医生！”王波和李茜不约而同说，对电视完全没了兴致。

“不用不用！我~我确定~确定就是这~嘶~”泽宇边按边说，痛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呼呼~”瑾菲欲言又止神色复杂，有疼惜，也有愤怒与惶恐，迟疑片刻俯身对着头的痛处吹起气来。

一缕缕染着怡人芬芳的熏风拨动心弦。

酥酥麻麻的电流，一遍又一遍淌过四肢百骸。

眼前浮现一个胖乎乎漂亮的小女孩。她忽而拼命保护一条毫不起眼的毛毛虫，忽而踮起脚给小泽宇吹发红的耳朵~

他像儿时那样，乖乖地耷拉着脑袋，感受云儿被风儿温柔照顾的幸福。

只是这幸福的口感现在变得浓郁丰富，更加诱人。

他身体轻颤，不敢呼吸，窒塞、紧张、无措，却无比甜蜜。

“现在给你按头了，千万别动，按几下就好！”瑾菲扬刀嘱咐。

“好。”泽宇左手掐右手，试图让颤抖停下来。

“痛吗？要不要轻点？”女孩停下弯腰侧头，又长又翘的睫羽扑闪，温馨扑面而来，“你很热吗？头发都湿了~”

“还~还好吧。”泽宇修长的手指在额头左右抹着。

“我帮你把风扇移过来一点。”瑾菲放下刀。

“我来帮你按。”李茜连忙站起来。

“不要不要！”泽宇强烈抗拒，一手撑在床上挡住李茜进一步的动作，停顿一秒，满脸堆笑语气柔和，“谢谢姑姑！可你从来没按过，在这方面，菲菲相对专业一点。你也知道，我本来就聪明，咱慎重起见哈！谢谢啊！”

“好吧！”李茜讶然。

“撞得够呛，随他去吧！”王波收回同情的余光，小声劝慰。

“要用东西包一下才行。”瑾菲拿着一瓶湿答答的冰怡宝，这是她刚才买回来的。她仰头，视线在自制木桌上方的一排衣物中来回寻找。

“要不，用我衣服包起来？”王波指着自己的格子衬衫，“我里面还有一件背心。“

“菲菲，不用敷了，不是用刀按过了吗？”泽宇嘴角一撇连忙说。

“不行，你这包太大了，双管齐下，好得快些！”瑾菲不假思索，恍然想起，“哦，毛巾！”

她从一个黑色双肩包内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然后从袋内拿出一个用蓝色毛巾包裹的物品。

毛巾掀开的瞬间，泽宇愣住了。

那是一个眼熟崭新的手机盒，里面装着他偷偷送给她的VivoX27。

“有新手机怎么不用啊？”泽宇故作好奇。

“嗯~这~这不是我的手机，它~它是  一个误会。”瑾菲羞愧地埋下头，声音低沉，“我的其实没丢，落在宿舍里，但我一口咬定是那个男孩和别人联手，把手机偷走了。我想当面向他道歉道谢，并把诊费和手机还给他。”

话一说完，女孩开始疑惑。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跟一个才见一次面的人说起这个。

“还什么呀？自家人～”泽宇讪笑，“啊～我～我是说～他把你当自己家人一样~，他绝对不会要的，你不用不是辜负他的心意了吗？”

少年唇角轻轻上扬，一排整齐的皓齿若隐若现。他的笑容，纯净、豁亮、充满力量，仿若是他内心的阳光，透过肌肤散发出来，驱散着阴霾和忧愁，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哦～”瑾菲越发觉得他面熟，尤其是他笑起来特别像记忆里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