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本该是休憩时分,卧在床上准备进入梦乡时不自主的想起一些事情,更不该的是一环套一环,在这种时候举一反三,将自己陷入深深的不平静。
故事应该发生在我5到6岁之间,正值父亲下岗南下谋生,只有我和母亲、祖父操劳家务。那是段童年最辛酸的时光,母亲对我很严厉,以往父亲在家时对我百般依从,母亲则是各种棍棒竹条和耳光相向,我找不出母亲可以不用做武器的物事。至今让我悸惮的是竹帚和母亲的手,前者抽起来,空中呼呼作响,身上噼啪回应。后者被邻居取笑“你妈要给你换频道了!”而父亲务工这段时间,我更惧于母亲的手段,半点娇气都不敢撒。那时还有“双抢”这回事,割稻、打谷是必须的,扯秧、插秧不是我的工作,难度系数还不是我能驾驭。田里的稻子打完之后,烈日灼空的上午,母亲给我一只篮子,让我去田里捡稻穗,规定捡满一篮才准回家。
这看似轻巧的工作实则累人,不仅忍受酷晒,还要低着腰,仔细寻找,一个五岁的孩子,我,实在不能说什么,这只是当时的不得已。正巧那天姑姑来我家,见了我,她只是说,“现在哪还有人捡什么稻穗。”母亲此后再也没要求我捡稻穗,只是有次她去田里,我跟过去稍稍弯了弯腰。
这也许是我记忆里第一段极不好过的日子,不能用拮据来形容,所以我每次回忆起母亲的狠,都要被这段事件冲淡,而更让我久久不安的是另一件事。
邻居有位大哥哥,论辈分却是我的叔叔,他爷爷是我曾祖父的亲弟弟,不过他父亲是过继。那是个赶集的日子,我和母亲到集镇上,他也在,之后他跟我母亲说带着我。于是我一直跟着他到散集,之后他说有事去办,让我在原地等他。我照做了,可是不知等了多久,总之是在小孩眼里的很长时间,我依然没等来他。中午到了,我很快饿了,突然我想起这旁边有户人家是我的亲戚。幸而我一直觉着四五岁那会儿的我极其聪明,我当即去了那户人家(论辈分应该是我曾祖父的亲大哥的女儿),他们正吃饭,我一进去,那位“奶奶”就问了我一声,随后招呼我吃饭。我至今记得那是一碗瘦肉汤,也许因为太饿,也许很美味,也许很久没吃?总之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印象一点不减。饱了之后我还上了个厕所,就在这当,听见“奶奶”叫我,说那位大哥哥来接我了,等到回到家里,好像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一到家,我就翻了翻母亲的帆布包,看见买了些黄瓜,我问可以吃么,母亲点点头,不像以往那样爱说话。后来到了邻居家,邻居说母亲哭了,我才恍然想起母亲刚才的神情不对劲,后来又听大哥哥说了一会,才知道母亲以为我丢了,又是紧张又是伤心,大哥哥之前已经回了一次家,发现我没回,被他的父母骂了一通,我母亲也敦促他去找。多年以后大人们回忆起这件事说,假如我真丢了,母亲该多自责对不起我父亲。我想没什么可自责,即使有,母亲也应当最伤心,自责是其次。
想起这件往事,母亲那天的泪痕仿佛在我面前摇晃,我不止一次记述那段日子,也得到过很多反响,但我从未跟别人说过这件插曲,就让它成为一个永恒的不忘,铭刻在我的心上。想着想着,我愈发的不能入睡,索性将这一切记下,平复我紧紧揪着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