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当你在深夜中醒来,漫无边际的黑色中,被无穷的孤独感层层包裹,你会想起那一年,不论何时,床下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一张上下铺,仿佛海上坚固的军舰,让自己的青春变得坚不可摧。
三张铁架子床,一床被褥加枕头,彼此不认识的6个人就在这个房间里安顿下来。入学的那一年学校周围很荒凉,一如自己的心情,跌跌撞撞走进房门,看到的是五张充满笑意的面孔。
“来,进进,这下人齐了。”一人接过行李,我向前几步,看着眼前的床铺,双手重重一握,请多指教。
“哎呀,你这么胖还睡上铺啊?”这就是我的下铺小坤哥,充满善意的第一句玩笑。
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小坤哥右手小指有一道疤痕,一次喝酒的时候,微醺的他对此充满悔恨。他的高三很惬意,家里花钱早早给他办好了民航的手续,只要他安生度日,一定会有个好前程的。呆不住的他终于还是出去打球了,一块小小的玻璃,一次抢篮板后的摔倒,一丝血迹,换来了父母的怒吼,心灰意冷的他来到了这所大学。
我心里挺受震动,每个人的轨迹都不是雪地里的轻轻一划,我经历了苦痛,他何尝不是呢?
大一的时光一切都很新鲜,大家尝试晚上校园跳舞,白天忙社团。小坤哥参加了爱心社,听说这个社团的团长是个贼漂亮的女孩儿,没多久,这个女孩要出节目,小坤哥直接表示这个任务自己接下了。
宿舍里一脸懵逼的我们看着一脸歉意的他,哄然大笑。他看着我,直接拍了一掌,“胖子,上吧,你是主力!”当时宿舍里只有一台电脑,那时候我们只用酷狗音乐,唱的歌,全是老男孩。
那天夜晚,我们早早到了场,远远的看到小坤哥插着兜,和一个女孩儿肩并肩走着,那个画面很安静,两个人的影子斜斜倚靠,笑容恬静。演出快开始的时候,他还是看到了我们,加快脚步带着女孩走了过来。“来来,这是我的舍友们,这个胖子就是我的上铺,人不坏”。一脸的微笑和自豪。女孩很欣喜,表示妹子和鲜花等下一定会到位的。
那一年老男孩很火,台上唱这首歌的时候跑调惨不忍睹,我们几个干脆就在台下应和,仿佛几个人在一起便嚣张无比,不畏天地。我们是压轴上台,唱《你在哪里》,我拿着话筒唱的撕心裂肺,眼角里看到小坤哥的满眼泪花。那段时间,他好像放弃了一些人,那个也在这座城市上大学的女孩,从高中就认识的女孩,不再大晚上出去,不再周末打扮一番早出晚归,酒桌上,小坤哥说,有些事情就是命,我改不了。
约定好的女孩儿和鲜花如约而至,这是我第一次登台受此礼遇,给小坤哥献花的是那个女孩,嘴角抿着微笑,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道谢声中,我们向着宿舍进发,小坤哥走在最后,那个歪着头闭着眼拿着话筒的身影还在我的脑海里。
之后的洗漱间,经常会看到小坤哥打电话,满嘴的名言警句,简直是单身狗的脱单秘籍,不光电话那头的女孩开心不已,我们也猥琐的笑的前仰后合。那种风趣是学不来的,每个人都有各自注定的另一半,这半年过的飞快,宿舍有笑也有哭。
还记得那年寒假结束后,我出了火车站立刻打黑车直奔学校,现在还记得当时上楼梯的情形,兴奋的想叫出声来,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狂喜。熟悉的房门一把推开,看到那些面孔,一阵释然,一声狼吼,我回来啦!每个人都带了特产或是新鲜玩意,仿佛我们昨天还在一起。
小别胜新婚这个词不是没有道理,没过几天,小坤哥宣布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虽然是学姐,但是依旧小鸟依人。宿舍的传统每个人都要有脱单宴,饭桌上,看着这两个人坐在一起,说不出来的般配,小坤哥满脸宠溺,女孩的脸上,淡淡的羞涩和紧张。我总是思索所谓的成熟和成长,我发现这个时候的小坤哥从容不少,那些泪水和沉默仿佛全部都是另一个人。他的轨迹开始变得轻盈不再沉重,因为有另一个人开始拉着他一起走。
于是这个女孩开始热心的也给我们介绍妹子,结果不甚理想,但是我们的生活里终究多了一抹粉色。大一匆匆,大二的时候分了专业,宿舍也要更换了,几个人说出了自己的专业,居然都不一样。那天晚上,我和小坤哥去了网吧,谁都没有提第二天的搬家,只是和往常一样打开了游戏,两个人哈哈大笑开着黑。4点多的时候,小坤哥和我向学校走去,这个时刻的校园处处有摔酒瓶的声音,我们那栋宿舍楼,基本全部都会分专业。
“胖子,走,吃了早餐再回去,你小坤哥请你吃饭。”还是一样的笑容,我笑着拿起碟子盛咸菜丝,小坤哥去拿茶叶蛋,默契的仿佛往常。“家里让我学网络,好找工作,没法陪你学计算机了,知道你想考研。”我应了一声,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大葱的气息直冲脑门,“我就想再试试,其实我特别想跟着你们学网络去,大家还在一个宿舍,家里也没逼我。”
“行了,行了,反正校区也换了,等下赶紧叫车吧,咱俩先搬一趟,大老爷们不用说那么多。”那天结账的时候带着恭敬,见不到这个早餐铺子了,也没办法每天早晨几个人一起跑着去食堂吃饭了吧。
之后和小坤哥的联系真的变少了,偶尔碰到还是会勾肩搭背喝个痛快,但是再也不能同路回去,碰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我会笑着喊一声嫂子。她还是很漂亮,但脸上开始带着一些忧愁。酒桌上,小坤哥表示已经往家里带过了,但是爸妈都觉得女孩太矮了,不太同意。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听家里话的,但是出来之后才发现,我是那么的自我,那么的不懂事。小坤哥偶尔会抽烟,这些时候就是他总会谈起家里人。爸妈为他花了多少钱,上学为他操办多少东西,期待着他毕业之后怎样,烟头落地,右脚一踩,他叹息着拿着礼物去找那个女孩。
毕业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了一顿饭,大一的六个人都在,那天晚上,吃完饭起身的刹那,突然就哭了,止不住的流泪。有些事情就是随着时间缓缓发生,仿佛我们的道路,坚定不可动摇。
之后再次见到小坤哥是在他的婚礼上,我们卖力的吹着气球,帮他抚平衣服,凌晨就开始放炮等等。新娘不是那个女孩,是一个很高的女子。看着他们二人缓缓走向司仪,脑子里总是浮现出另一张羞涩而紧张的面孔。
睡在我下铺的兄弟,黑夜里我们互相倚靠,不曾迷失方向,却也没有拯救彼此,我们终究,变成了我们从前最讨厌的那种人。兄弟,余生,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