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天色先自灰暗下来,仿佛有谁在天幕上泼了一盆浊水,云层便沉沉地压向人间。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各自奔向避雨的去处。有伶俐的早已撑开伞来,那伞面在风中抖动着,活像受惊的鸟翼。
先是几滴雨点试探性地砸下,在尘土中留下深色的斑点。继而雨势渐猛,由疏而密,由缓而急,终至于倾盆而下。雨线如鞭,抽打着屋顶、路面和一切不肯屈服的事物。檐下的铁皮被敲打得咚咚作响,竟有些鼓乐的意味。
积水很快在低洼处汇成小溪,又聚为小潭。雨点打在水面上,激起无数水泡,转瞬即灭,又有新的生出,循环不已。一个赤脚的孩子蹲在檐下,伸手去捉那些水泡,每每扑空,却乐此不疲。他的母亲在一旁呵斥,声音却被雨声吞没大半。
街角的乞丐蜷缩在破席下,那席子早已湿透,勉强能遮住头脸。雨水顺着他的脊背流下,将褴褛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行人匆匆而过,无人驻足。偶有汽车驶过,溅起的泥水便泼洒在他身上,他也只是微微瑟缩,并不移动。
对面楼上的窗内,一个穿白衫的女子正支颐望着雨幕。她的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些什么。雨丝在她面前织成帘子,将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忽有一阵风来,雨点斜打进窗,打湿了她的衣袖,她这才如梦初醒,起身关窗。
雨中的树木显得格外青翠,叶子被洗刷得发亮,在风中摇曳着,仿佛在欢庆这场甘霖。然而几片老叶经不住风雨的摧残,终于脱离枝头,飘摇着落入泥水之中。一只麻雀躲在枝叶深处,羽毛蓬起,不时抖落水珠,黑豆般的眼睛警惕地转动着。
雨势渐小,天空透出一线光亮。人们陆续从避雨处走出,各自继续中断的行程。街上的积水缓缓退去,留下淤泥和杂物。那乞丐终于从席下爬出,拧着衣角的水,咳嗽了几声。赤脚的孩子被母亲拽着离开,犹自回头望着水洼。
不过一场暴雨罢了。天要下雨,人要避雨,雨过天晴,一切如常。只是那乞丐的咳嗽声,那孩子未捉到的水泡,那女子被打湿的白袖,大约无人记得了。
雨后的阳光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