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六个月大时,爸爸妈妈就走了,在离家二千多公里的大城市打工挣钱。她理所当然的留在乡下,由年迈的爷爷奶奶照看,也是从那一刻起,她被迫加入留守儿童大军中。
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看到并没有多少印象的父母双亲。对于幼小的她来说,爷爷奶奶就是自己的天,有没有爸妈并不重要。是啊,六个月的婴幼儿,也许只有鱼的记忆。
六个月之前的小花,从没生过病,那时候吃母乳。自母亲离家后,只得吃些米糊糊,一天只能喝一次奶粉,因为奶粉对于农村来说,一不好买,二还是挺贵的。
不知是由于换了口味还是怎么的,六个月后的小花,三天两头生病,村里唯一的小诊所,像是专为她开设,好在费用还能承受,有时也能以物相抵。
花奶奶自从接过小花后,更加节俭,千方百计省着给孩子吃,尽量让她少受罪。但是,才六个月大的娃娃,脆弱地好像随时都能一命呜呼。幸好有奶奶这堵防护墙,硬生生地拽着她长大。
至到两岁前,说实话,花奶奶没少受罪,白天得照料老头和孩子的伙食,以及家里养的生畜;晚上还要精心照顾好这个体弱的小孙女。
小花经常生病,只要病了,就得去诊所打一针,或开点药吃吃,但夜里却闹腾地狠,整宿哭闹,好不容易睡着,一点声响就惊醒,继续哭闹。花奶奶就得整夜哄着,抱着,直至天明。使得她那原本就干瘦的身驱,看起来更加弱不经风。
家里还有几亩地,花爷爷白天下地干活,闲时就找几个老头喝酒打牌。对于这个小孙女,他从没正眼瞧过,他骨子里本就重男轻女。当时生产时,听说是女娃,他都一天没干活,喝酒喝到第二天才回。
他只有一个儿子,在农村不管怎么的,生儿子是头等大事,虽然这只是第一个孙女,但如果第一胎就是个儿子,后面就可以不要生,对于这个贫困的家庭最好不过。
所以小花的出生,注定不受待见。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就让一条活生生地生命任其灭亡吗?不管如何,这也是花家的血脉啊。于是花奶奶任劳任怨,一手照料着这个小生命,直到十岁。
慢慢长大的小花,开始上学了,懂事了。有一天在放学的路上,一群调皮的小男孩遇到小花,说她是个没人疼没人要的孩子,爸妈都不要她,很是羞辱了她一顿。
小花被气得和其中一个男孩子打起来,三两下就被对方打得鼻青眼肿,气没出反而还受伤,她怕奶奶责备。于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向后山坡一个低洼处,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父母离家时的那条路。
心里一直在想,自己真有那么讨厌吗?爸妈不爱她,为什么要生她;爷爷奶奶不疼她,为什么要养育她;上学同学不喜欢,那干脆不上好了。她越想越难过,低低地哭泣着。
到吃晚饭时,还没见小花回来,奶奶去问了村里几个同学,都说没看到。花奶奶急了,这孩子平时很听话的,今天跑哪儿去了呢?
于是她想叫上花爷爷一块儿去找孙女,花爷爷不去,自己在家先喝酒吃饭。没办法,奶奶拿着手电筒,从家一路往学校找去,边走边喊小花。奶奶这一切的行动,小花其实是看到的,但她不愿面对,只想一个人静静,一会儿再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小花平静了一些,慢慢向家走去。就在这时,她看到平时上学路过的那条沟附近,好像有光一直在晃动,像是在挣扎。
刚刚奶奶去寻她的,难道是她掉下去了?小花来不及想,朝着微弱的光跑去。走近一看,叫了一声奶奶,果真是她。小花跳下水沟扶起奶奶,但奶奶一条腿动弹不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拉着奶奶,奶奶顺带爬着,才上了岸。
祖孙俩人抱头痛哭,奶奶说:“你就是我的命,就算拼上这把老骨头,我也会把你养大。”年仅八岁的她,第一次感受到奶奶对她的爱,是那么浓,那么真。
至于父母,小花的记忆是模糊的,很多时候,她只能从村支书家电话中或者偶尔寄来的汇款单中,才能感觉父母的存在。当别的孩子都在父母怀里撒娇时,她内心的孤独就像荒草一样生长
日子总算慢慢过来了,小花也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一个消瘦的黄毛丫头。能帮家里干不少活,奶奶也像是快熬出头了。
她原以为这种日子会持续到她上大学,就算生在这个贫穷的家,但奶奶给了她足够的温暖,让她小小的心灵浸润爱的滋养,她很知足。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一个秋风扫落叶的季节,小花和几个小伙伴们跑去最高那座山上捡柴。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
当她气喘吁吁爬到顶,看到万山逶迤足下,心中泛起一丝雀跃。站在高坡,看秋风落叶如一片片迭落的时光,她恍惚着,心中坚定,等长大了,一定要带奶奶去看世间最美的风景。
小花傍晚才回家,当走到离家不远的后山上时,看到好多人围在自家门前,稀里哗啦不知在说些什么。
小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丢下一大捆干柴,向那三间破瓦房跑去。到了门前,才看清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子。三间,烧了一间,是厨房连柴房的那一间。
人们看到小花来了,赶紧叫她去找爷爷。小花站着一动不动,盯着还在残烧的火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奶奶,奶奶。”没人应,她就往屋里冲,被一个叔伯硬拉着。
泪像小泉样涌了出来,她拼命叫喊着,却再也没有奶奶的回声。她茫然无助,心像掉进了冰天雪地的水里,疼得不能呼吸。她自责不该离开家,奶奶,是她这个世上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唯一让她心灵充满爱的人,唯一让她活下来的人。如今,也弃她而去......
后来得知,那天她出门后,奶奶想趁有太阳,烧锅水洗个澡。(那时候还没有热水器,热水都是用炉子或锅烧的。)奶奶装满一锅水,生上火,烧的是那种长木条,为了方便省事,不用一直加柴火。
由于长期以来的劳累,秋天本来就容易疲倦,加上火烤得暖暖的,她安静地坐在灶火前的木头凳子上睡着了。谁知这一觉,竟然睡成了永远。
木条前半截烧完,后半截自动断开,直接落在地上,引起灶前其它干柴着火;更要命的是,厨房和柴房就在一间,瞬间火光照亮了整个屋子。当村民们发现赶来救火时,这间屋子已经烧毁一大半。
如果当时家里有其他人,也许这场劫难会有所转变。但此时的小花正在山上捡柴,花爷爷也不知去哪个角落打牌了。花奶奶就这样一梦永远,远离劳累,远离人间,那年小花十岁。
事故发生后,小花爸爸妈妈赶了回来。在家呆了一段时间,这是她记忆中和父母相处最久的一次。很快修补好了房屋,花爷爷继续留在家。但小花的何去何从成了问题,经过商量,小花随父母去外地。
此后,她来到了她梦想中一千遍一万遍的大城市。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小而阴暗的水泥单间,一张桌子,一张床和几个大纸箱,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父母为她找了一所学校,平时她上学,他们上班。长期没和父母生活,距离并没有产生美,而是在她心里留下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每天放学,她总是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门口,聚精会神地望向那条通往家乡的路,那么忧伤,那么无助。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