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师父……”女子一身红妆,握着锦榻上苍老妇人枯瘦的手,悲从中来,“您又何苦痴执如此?”
“明嫣……”妇人叹道,“你可知为师出阁前只穿红衣,我为他洗尽繁华,做贤妻,可惜终是曲终人散啊!
“师父,不要再想他了!”名唤明嫣的女子哭着说。
“你记住,就算是轩辕承祈也未必是你一生的良人!世间男子多薄幸,不要像为师一样遗恨终生。”
妇人消瘦的脸上满是伤感,眉宇间依稀可以看出曾经的美丽。
“徒儿谨记教诲!”
“帮为师找到他,问他一句,可曾悔过?可曾悔过?”妇人突然激动起来。
“是,徒儿会。请师父放心。”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女子的手猛然垂下,含恨而终。
琴阁
在乱世之中,与医谷、百善庄、青云宫并为武林四大圣地。
坐落于东南,有五里之广。
阁中有一百个身怀技艺的侍女,阁主名苍霞。
今日,琴阁阁主以琴会友,各方豪杰纷纷前去。
为的就是聆听那绝美的琴师苍霞手下所流出的妙音。
步进原本神秘的琴阁之内更是震惊。
山峦起伏,琴阁便在其中。
有一河流流经阁中各处,处处布满了小桥、水榭、竹轩,凭添一份淡雅。
阁内,无不是雕梁画栋,布局讲究。
阁中侍女皆着上好的罗裙,待人有礼。
一紫衣丽人轻启朱唇,“阁主请诸位先去正厅坐坐,一会便设宴款待诸位,请随我来。”
“有劳姑娘了。”众人齐拱手致谢。
“请。”
一池碧水静静流淌,岸边拴着几支画舫,自有侍女在舫上侍奉。
“各位,莫看我们都是女子,这些丫头,个个都不好惹。”丽人见一白衣男子对画舫上的侍女看呆了,不禁提醒众人。
正厅自有侍女领众人落坐,上茶和点心。
“各位稍安勿躁,阁主马上就到。”丽人无奈一笑,对等得有些焦急的众人解释道。
“阁主到!”一身水蓝色曳地宫裙的苍霞缓步而来。
苍霞道:“诸位请坐吧,苍霞失礼了。”步履优雅的坐到首位上。
以面纱遮脸,长发挽成蝶鬓,插着一支金步摇,看不清面容,露在外面的双眸灿若星辰。
“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担待。”微微躬身。
“阁主客气了。”众人齐说。心中却不免好奇,在武林大会上以一曲《渔夫问樵》,击溃武健的奇女子苍霞,无人见过真容,也不知道那面纱下的容颜是倾国倾城还是奇丑无比。“阁主客气了。还请您亮琴。”须发皆白的玄清羽开口。
侍女将琴递上,阁主轻轻揭去云缎。
那乌黑的琴身,让众人眼前一亮。
那焦尾,琴弦,竟是…
“名琴莫离,是莫离,早传言莫离琴阁,果然如此啊。”一老者感慨的说。
“莫离乃朝华公主成婚之时,驸马所赠,以示忠贞不渝。此琴乃恩师相赠,恩师又教我习得这莫离一十七层。”阁主纤手抚琴,温柔的说。
“敢问阁主,尊师何人?”老者又问。
“家师姓君,闺名上随下安。”
“她,果然是她。”老者苦笑,随即跌坐回椅内,神情痛苦。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一〉
三十年前
前燕国名将世家君家大将军君子墨正妻杨氏诞下一女。
她出生时,百花齐绽。
一老尼路过君家,当即盘坐于君家门外,神情严肃,目带悲悯,不无叹息的望着君府内。
君子墨听下人禀报,看见老尼如此,疑惑道,“师太,这是为何?”
老尼悲悯道,“你的女儿……我可以去见她吗。”
君子墨有些迟疑,“这。”
“贫尼法号惠宁。”
“原来是您,是我失礼了。您请。”
眼前的婴儿不过刚刚出生,就不哭不闹。
真是,业报啊。
“你们君氏征战沙场,造的杀孽太多,有违天和。”
“怎么会。”君子墨面色发青,满是惊惧之色。“我是武将,自是不惧这些。”
“你们抚养她到三岁,三年后自有人会带她走。”
“多谢师太。请师太为小女赐命。”
“女子本就身如浮萍,就叫随安吧,希望她能随遇而安。”
“就这样,三岁后,我被师父带走了。”记忆中,那红衣如火的女子,摸着他的头,不无追忆。
〈二〉
三年后
君随安五岁,在父母的百般疼爱下长大。
一日,一紫衣女子找上门来,说是受惠宁师太所托。
君子墨与妻子杨氏听闻,慌忙相迎。
女子轻轻一福,“我受惠宁师太所托,将小姐带走。”
“您是?”君子墨疑惑。
“琴阁阁主,师太于一年前圆寂,圆寂前带书给我,说她对小姐有约,让我带她教导小姐。”
“容我给她准备衣物,告别。”
“好,我明日会带她走。告辞。”
“慢走不送。”
就这样,君随安跟着她去了琴阁,十年后才第一次回到家中。
琴阁名扬武林多年,在九洲都有盛名。
阁中都为女子,学习乐器,音攻之术和其他各项技艺。
九洲各国世家女都以进入琴阁为荣。
阁主也只收一徒,继任阁主之位。
玉指轻扬,抚上琴面,凝气沉思,琴声婉转而又刚毅,又似高山流水。
指尖微动,便是另一片湖光山色,绿水轻舟。
“随安,无论是琴技还是音攻之技,最难的都不是技艺本身,而是心境。”一曲毕,将君随安抱在怀中,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娃儿不过四岁,生的粉琢玉砌,又爱穿红色的衣裙,十分可爱。
“可是,师父,心?那是什么?”君随安不解得问。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事情,心会变,但是随安一定要保持本心,不被影响。众生皆苦,要保持本心。”轻抚君随安的头,幽幽一叹,“切记!”
“我八岁才回到家中,在琴阁生活了五年,那里就是我的家,师父教了我很多东西。后来亡国后,我就再也没出过琴阁了。”
〈三〉
燕国国都
“将门出贵女,为君氏冠绝。”
十五岁的君随安在自己的闺阁中,静静的抚琴。
“随安……”
回头一看,“父亲。”敛衽行礼。
“你马上就该出嫁了,多注意一点。”君子墨故作威严的脸上却有宠溺的笑容绽开。
“是。”
终究是离开家里太久了,父亲母亲对她再好,终究还是有些生疏。母亲再也没有生养,君氏这一门也只有她了。
“陛下想召见你。”
“是。”
朝堂之上
燕国的少年国王高坐于龙椅之上。
文武大臣林立于侧。
君随安一身耀眼的红衣,艳丽如火,手下流出妙音。
燕王的眼睛突然亮了,他摈弃了帝王的自持。
“君氏,孤以王后之位许你。”
百官惊愕,不少人都准备恭贺君子墨。
可君随安的一句话令朝堂寂静无声。
“臣女不愿意,我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燕王的脸色变得铁青。
后来君随安嫁给了燕国的第一公子,定国公世子北堂冲。
婚礼聚集了燕都所有的王公大臣,名门贵族,目睹燕国第一公子娶燕国第一美女。
婚后,君随安放弃了她最爱的红衣,学着做菜,打理中馈,争取做一个贤良的妻子。
北堂冲不知令燕国多少男子羡慕,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三月后,北夷入侵,君子墨披甲上阵,出征塞北。
十日后,北夷人与细作里应外合,合围燕军,将燕军围困。
君子墨率军浴血厮杀十日,终突围无望,战死沙场。
战报送至君随安手中之时,君随安昏厥。
君子墨的副将给君随安送上一封染血的密信。
父亲,都是我的任性害了你,都是我,父亲……
如果不是我拒绝了王上,也不会……
君随安再无兄弟姐妹,君家满门忠烈,只剩她一人及满门仆众。
君家缟素,为君子墨设灵堂。
君随安在灵堂肝肠寸断,北堂冲如同儿子一般送了岳父最后一程。
仅过了几日,燕王诏下,令君随安率兵出征。
面对一个个忠于父亲的军士,君随安泪流满面。
“我君氏一族世代将门,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下我一人。我虽为女子,带我走战死沙场的勇气。身在军中,就应该荡平他们,不到马革裹尸绝不还。如果我们战败了,燕国就会失去最后的一道屏障,我们的家,国都将不保。以战止战,以战止战……”君随安声嘶力竭的大喊。
“以战止战……”十万君家军的大喊震达云霄。
君随安的脸上浮出一抹极淡的浅笑来,她虽是女子,可身上流着名将世家的血,她的骨子里就没有投降两个字,她誓死不降。
北夷骑兵所向披靡,可她无所畏惧。
“呜呜……”号角声响彻在整个草原。
君随安一身戎装,长发高高挽起,红色的璎珞随风飘扬,身上有一股凌人的英气。
北夷大军中有一黑衣男子策马出来,“君随安,我是呼格,罗将军的死与我无关。是漠南部扎楚克与你父亲军中的内奸勾结。”
君随安也策马上前,“呼格,北夷内部出现动乱,你是老汗王指定的下一任汗王,漠南部那个女人跟她儿子对汗位虎视眈眈,你真的要跟我两败俱伤,让那个女人的儿子抢了你的汗位吗?”
“君将军已战死,我会坐稳汗位,给你一个交代。保重。”
随即,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有序的撤退。
君随安笑了,她就觉得此事有诈,她这几日杀的全是漠南部的人,并非北夷汗王王军。
漠南部借北夷汗王的名义攻打燕国,想令两国开战,渔翁得利。
可他们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那年她十一岁,父亲执意要带她出征。
北夷汗王领着王子,与她父亲滴血盟誓,王军在他二人有生之年,绝不短兵相接。如有相违,上天先祖共弃之。
北夷汗王指着自己的王子说,“这是我的汗后所生,也是下代的汗王。我领她来。与你女儿互盟。”
从那以后,每年父亲都会戍边半年,与汗王畅饮。
汗后病逝,另立漠南部颛渠氏普雅为汗妃,以示恩宠。
那一年,那已经衰老的汗王突然就老泪纵横,“颛渠氏野I心极大,子墨,希望你能帮助我的儿子呼格。”
父亲承诺无论误会多深,也绝不贸然行事。
她不会忘记父亲与老汗王超越民族的友情和他们共同的期盼。
只愿两族世代友好,再无厮杀。
呼格将颛渠氏全部斩杀,她也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