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首
凤姓,夜国独有。
夜国凤氏分两脉,一脉入世为将臣,一脉出世为隐者。
剑邑凤氏即是将门,凤家将世代镇守夜国第一等紧要的夜游关,蛮族敌寇莫敢踏入关内半步,威震列国。
初章 碧心
谷雨,生百谷清净明洁也。
夜国历的三月十九日是谷雨节,也是娘亲的生辰,凤策得了假,自夜游关归剑邑。凤策十六岁去关上顶替因伤病故去的父亲,一去三年,这次回来,假期略长一点,娘亲生辰后,他还能陪伴娘亲十四、五天左右。
清风拂面,长街柳绿。
前几日也无事,这两天出行却总觉得被人盯梢,但这盯梢也怪异,没杀气,他竟寻不到来源,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疑心病。他看看常随身侧的家将,忽道:“你们先回去,我去市集逛逛。”
凤策一个人了,青衫长带的娇娇公子应该没啥能耐的,时机难得,盯梢的立马就动手。手上也没力,还尽是些小石子小树枝还有烂菜叶胡乱地飞向凤策。准头奇差。这是连显摆一下好身手的机会都不给凤策啊。这些丫丫叉叉的物事没有一样是沾到了凤策的一根发丝半片衣衫。堪称奇迹,全未命中。
盯梢的这般不入流,凤策还有抓不住的,身形展掠,藏躲在重重叠叠的破竹筐后面,一个调皮捣蛋的小乞丐就被凤策揪了出来。
凤策还没开口问,那脏兮兮的小乞丐已经抢先一步,哇哇哭喊:“阿爹啊!阿爹啊!疼疼疼,别打我啦!别打我啦!”
这还得了,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毒打自家小孩,人们立刻围上来。凤策在剑邑,谁还不识得。
“凤将军,你你你竟有了如此大的娃娃,你竟瞒了我,还来索我画册,与我相亲!”
一个闺阁小姐模样的娇秀女子气得用纱巾拭了拭眼角,站都站不稳,是被身旁的几个小丫鬟紧紧搀扶着,真真是伤心欲绝地离去。
“凤将军,令公子这般脏污,莫不是你做了抛妻弃子的负心事!”
紧接着,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中年大叔在高声地质询。立时一片声附和。
小乞丐更得劲了,拉扯凤策:“阿爹,阿爹,阿娘天天哭,眼睛都快为你哭瞎了啊!”
众口喧喧,此起彼伏,凤策是面红耳赤,百口莫辩,只得道:“行了行了,你跟你这个爹回家就是。”随后对着围观的义愤填膺的男女老少连连作揖:“各位父老散了吧,凤策年少无知,惹了一本风流债,这是报应,你们体谅体谅,容我自行处理,可好?”
也许念及凤家世代的名望,也许凤策说得诚恳,大家还真不为难他了。
“是啊是啊,谁年少还不犯个错,凤将军知错就好啊。”“好好待人家母子俩啊。”“你看令公子这可怜的,凤将军你别再胡来了啊。”
七嘴八舌地叮嘱完,也就散了去。真真是,说人说鬼都是他们。
没人撑腰,小乞丐心慌了,想跑,被凤策铁硬的虎口钳制住后颈动弹不得。
“儿子,跟爹回家!你爹爬也会爬去战场上死,可不想死于这些个悠悠之口!”
凤策并没有招惹过什么良家女子,当然偶尔也难免会去烟花之地流连,但也不至于惹出这等祸事吧。再则有,按理说,小孩也不能有这般大啊。
凤策恼得很,亲自揪着小乞丐去浴房,动手要解他衣衫,他要把他洗干净,要看看他的眉眼是不是像自己。小乞丐百般抵挡,被凤策一把按住,破破烂烂的衣服就被扯落在地了。
“你!”
凤策瞪大眼。
这小乞丐哪里是个男孩儿,她是地地道道的女儿身,年龄足有十三、四岁了。
凤策松开手,背转身去,气得很:“小鬼,我还真把你当我儿子了!快说,你到底是谁!”
“碧心!碧心!碧心!碧尘的妹妹碧心!” 小乞丐在水雾缭绕里尖声叫唤,光着身子就要扑上来撕扯凤策,“你把阿姐还给我!”
“那个,”凤策赶紧往外逃跑,拼命掩好门,在门外道,“碧心姑娘,你先洗浴,穿好衣衫,我们再好好说话,好不好?”
有小丫环给碧心送来合身的衫裙,有阿嬷给她梳了双鬟,还给她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吃饱喝足后,一个团团脸的大叔把她带到了凤策的书房。
凤策皱着眉看碧心,手里放下一本花名册:“你确定你姐姐在我府中?我把花名册看了三遍了,碧尘是吧,都没有看见这个名字。”
碧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你纳了阿姐做妾,你连名字都不给她写一个!她是你的妾!你的妾!我阿爹赌钱欠债,把阿姐卖给你做妾,换钱抵债!”
凤策哭笑不得,他轩昂英武,将门勋臣,奈何常年在关上,没有哪家愿意把好好的女儿嫁过来守活寡,娶妻一直都是桩难事,还谈纳妾:“碧心姑娘,你可能错认了,凤某并无妻房妾室。”
哪知道碧心哭得更难过更大声了,不依不饶地扑上来,撕扯他的衣衫:“你骗人!你一定是像我爹把娘揍跑了那样,把阿姐也揍跑了!你还阿姐!你还我阿姐!”
她认定他了。情绪激动,小拳头胡乱揍他。
凤策没招了,只得道:“好好好,你先别闹,我这就让人寻她去,好不好?”
“嗯。”
她点头,抓贼一般,手指还是扯着他的衣衫不放。那么近,女孩的芬芳扑满鼻端,凤策已经不敢去大声呼吸了。脑海里忽然浮出她方才进门时的样子,彩衣双鬟,一双清眸,那般透亮的浓黑纯白,心没来由一颤,颊边更涌出没来由的温热。
好巧不巧,他忽然觉得她是上天送来他身边的稀世奇珍,他要留住她。待她年岁再长一点,就以一生为聘,娶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