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山上的凌云仙尊司南是位万人敬仰的上仙，遥不可及。传闻他容貌清冷出尘，惊为天人，传闻他早已飞升，却宁愿忍受天道的压迫也要留在世间，这让无数世家女子及修真名门都颇为向往，欲与之结为双修道侣，哪怕为奴为婢也愿一睹芳颜伴随身侧。可千百年来却没有一人成功，于是这位凌云仙尊越发缥缈虚幻，也越发的让人望而却步。

此时的缥缈山上，司南正饮着清茶听着侍从讲外面的传言，听着传言中的自己无情无爱，遥不可及。他似是嘲讽，似是无奈的轻笑了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藏着一个人，一个不被世人认可的魔女，被他狠狠地压在心底压了几百年，不敢触碰。

其实开始的她并不是魔，他也不是仙，两人都是普通人。但是于他而言，却也是相距甚远。自始至终他只见她四次，但每一次都刻骨铭心，与其说刻骨铭心不如说除了初见，其他皆是鲜血淋漓来的准确。也许她并不知晓有个人对她如此情深不悔，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但司南仍然用自己的方式进入她的生活，想要了解她的点点滴滴。

望着窗外的云雾缭绕，司南仿佛是陷入了他与她最初的相识。

那时的他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贼人，烽火满天，饿殍遍地，人人都活不下去了。他偷了别人的钱想要给她母亲治病，但那时人人自危，每个人都节衣缩食，根本没有多余的积蓄。这就导致了偷窃这种行为更加让人深恶痛绝，在他绝望之时，他第一次遇到了他的光，那时的她仿佛是流落在人间的仙子，她是名门贵女，身在乱世却被保护的极好，于她而言的零星施舍，却能救他和他母亲的命，他抬头，看到了她眼里闪耀着光。自此之后他的心里就多了个人。这个人是他的救赎，不可亵渎。司南在心中默默起誓，待日后必将报此恩情。

当司南第二次见到她已经是几年后了，他的母亲最终没能躲过死神，他无路可走却因根骨极佳成为了修士，这些年支撑他的就是对她的执念，虽看起来微不足道，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万般打听下才知道她被抢去做了魔教圣女，魔教每隔十几年就会在人间选择一批优秀美丽的女子，抹去她们的记忆后让他们自相残杀层层选拔，活下来的经过他们精心培养成为圣女，因为圣女曾经是人，所以魔教每年用圣女的祈祷和祝福来换得天道的庇佑。如今的她已是圣女。他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更不知她是否在当年走投无路时躲在角落想着家人，亦或是绝境之后拿起武器无力反抗。

一想到如此，他的心脏仿佛是被紧紧揪住般窒息的疼痛。他如今看到的只是她的眼神依旧明亮，却冷冽疏离。想想也是，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忘记了那些残忍的记忆。他想对她说，我如今已经可以保护你了，我来接你了。但是她却不认识他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如今你过得可好”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尚可”她看向他陌生又疑惑的眼神刺痛了他，既如此，那么她的痛苦他替她背负、他替她怀念。此时的相见早已物是人非，他动用自己的所有力量找到了她家人的骸骨，每年都会去祭奠，一同祭奠的还有自己破碎的心。他在等， 如今的他实力不足，不足以对抗整个魔教，不能安全的接她回来，待到自己实力足够，哪怕他被逐出师门，与魔教与天下为敌，他也要接她回家。

  第三次遇见她，她爱上了另一个人，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她在逃离魔教的追杀过程中遇到了司南，可她不知，他在她逃亡的路上等了三天，只为和她相遇，司南听她兴致勃勃的对他讲，她和另一个人的爱情，讲另一个男人的温柔俊朗，和那明媚的笑。在讲述那个男人的时候，她眼里闪动的流光怎么也抵挡不住。原来，爱情竟能让一个人发光啊。原本那冷清的眸子带上了流光溢彩，仿佛是嵌了星辰一样璀璨夺目，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着祝她幸福的，他只知道那一刻自己鲜血淋漓，冰冷彻骨。有无数的疯狂的想法涌现在自己的脑海，但看到她的笑靥如花，他压了下去，但愿她能幸福。

最后一次见她，那时的她遍体鳞伤，她也认出他是那个帮他逃跑的男人，她用尽力气对他笑了笑，她喜欢的男人知道了她是魔教圣女，那惊恐和厌恶的神情着实刺伤了她的眼还有心，经过那个男人的宣扬，她隐藏了许久的位置被魔教发现，爱人的背叛，魔教的追杀，身受重伤的她放弃了抵抗，准备结束自己悲哀的一生时，她看到了司南，许是认出了他，她朝他笑了一下，也算无悔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他目眦欲裂的看着她倒下，曾经的一幕幕在眼中闪过，他用颤抖的手托起他的宝贝，却看到她眼中光芒逐渐消逝，没有了星辰流光，剩下的是死亡般的灰败和沉寂，身后的追杀仍在继续，他用着近乎自爆的方式护着她的命，那也是他的命啊，可是徒劳无功。追杀确实被他一人之力拦了下来，但是他也失去了她，她在世间本无留恋，如今更是心如死灰，可是她不知道他想留住她啊，他想用命告诉他，他爱她，他可以护她一世安康，可以帮她报仇雪恨，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飞升，灭了魔教只为博她一笑。可是她听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那场追杀之后发生了什么，因为除了司南没有人活着出来，之后司南抱着她走了许久许久。最后安葬了她，在她的墓边絮絮叨叨好几天，从开始的滔滔不绝，到后来的声音沙哑，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似是安慰，晨风吹起他的头发，似是挽留。可他依旧没有停，他像疯子一样在墓碑旁诉说着这十几年都没有说出口的话，什么深情不悔，什么柴米油盐，把他这些年藏在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了，一遍遍重复。直到撑不过去晕倒。

被救回来的司南，仿佛是变了个人，他丝毫不问她的事情，日日修炼，从不间断，他的同门刚开始以为他恢复了，可是后来才清楚，他疯了，换了一种方式发着疯，日复一日的修炼，最后飞升。飞升之前的前一天，他似乎有所察觉，他孤身一人来到魔教，一身白衣的他宛若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但是他却屠了整个魔教，惨叫声响彻夜空。这场屠杀整整持续了三天，直到最后一天，早已白衣染血的司南出来了，他望着那晨曦的微光笑了，温柔又动人。他张开双手，面色陶醉，绝美的容颜加上这温柔的笑意任谁都会迷恋，他站在人间的节点，身前是仙宫，身后是地狱。之后他便在这晨光中飞升了，无人知他是仙是魔，但总归是留在了人间。

飞升成为上仙之后，他选择留在世间，有许多人问他，为什么这般没命的修炼，他笑了笑没有说话。许是真的无人知晓，也许是知晓的人都不在了。既如此，那便让这个解释留给他人猜测罢。

他心里的声音告诉他，因为他和她在墓前约定好了，下辈子要在一起，由他护着他，可是魔教传言，圣女因判出魔教而死，会受到魔教诅咒，灵魂不得投胎，直至千年之后才可做人，他要等她，他怕他死的太早会错过，只有上仙才可长生，他要在九百九十五年的时候剔除仙骨入轮回道，留下五年时间安顿好一切只等她来。他要让她知道，人间值得。在她不入轮回的千年中，司南怕她迷了路，找不到人说话，看不到家中灯火，那便永远留在这人间，陪着她，灯火夜夜长明。

一口凉茶下肚，外面的云烟似乎散去了不少，仿佛让人猜不透，看不懂，司南轻笑一下，这世间不都是这样吗，谁会知道，堂堂一界上仙当初会是个万人厌恶的盗贼呢，又有谁会知道，它活着数百年就是为了死亡的一刹那呢。

还有五百四十二年啊，祈求时间过得快些，我怕慢了我就忘了你了啊。司南放下茶杯，转身离去，长明灯快燃尽了，该添灯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