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姐弟几人围在母亲的病床边,听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呻吟,各个神情凝重,不是低头看脚尖,就是仰望天花板;我是用手指掐住我另一只手的虎口,似乎这也能减轻一点母亲的疼。
母亲平躺在病床,手臂扎着针输着液,输氧管放在鼻腔口,一条线连着高大的氧气瓶。她的喉咙发出急促呼吸中伴着强烈的呻吟,皱着眉头,她神智非常清楚,空茫茫的眼神是一种病态的焦虑和烦躁。
“你现是什么感觉?止痛药起没起作用?”我俯下身问妈妈。
“说不清楚的难受,全身还是痛。”
“唉吆,唉吆,疼死了,”母亲不耐烦地说。
大剂量的止痛药都没有作用,这么痛苦的疼该怎么办?
不求医生能治好妈妈的糖尿病,只求能止住疼。我仰望苍天问道:“人必须要经历这种疼吗?”
疼痛有多少种?现在是哪个阶段?是最痛苦的时刻吗?
受不了母亲被病折磨成这种,真想逃离。因为我无法再注视她,我只想流泪。
我经历过爱人离去,是在刹那间,那是天塌下后让我粉身碎骨的痛。我感觉心在胸腔里拧成一团,我咬紧牙关,哭声从牙缝中挤出来。我一直在问身边的人“他怎么了,他痛吗?”有人告诉我:“他是没有任何痛觉的就离开了。”这一刻,我是万剑穿心的痛。
苍天呀,那刻起,你教我知道什么是无常,也教我知道什么是生死。但就在这几日里我感觉你少教我了最基本、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如何面对母亲的疼痛难忍?
我站在病床边,突然意识到了母亲的老和病。端详着母亲,听着她的呻吟,她的头发白花花横七竖八的散落在枕头上,糖尿病病发症已将她折磨的病入膏肓。此时此刻,我无法面对母亲的衰败和疼痛不动声色,和保持一贯的冷静。
“妈妈,你要稍微忍耐一下,闭上眼和嘴休息,这种呻吟是很伤神的,你已筋疲力尽了,止疼药快起作用了,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我小声说到。
“唉吆,唉吆,疼死了,”望着妈妈无助的眼神,我知道我说错了,便躲在了旁边沉默。
一会我和妹妹同时走出病房,我们相望着。
“怎么办,怎样才能让母亲减轻疼?”我问到。
“大夫都使用了各种办法,用了很多药,糖尿病晚期大夫也无能为力了。”妹妹无可奈何地答道。
我慢慢地发现病痛的痛苦并不只属于病人,而所有目睹痛苦过程的亲人们更加痛苦。
门外车水马龙一片喧嚣,可我仿佛看见无边无际的旷野,像鬼魅般聚拢成一点,带着母亲渐行渐远,我好害怕,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