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岁那年我与她相遇,
在十岁那年我与她相知,
在二十岁那年我与她相爱,
在七十五岁那年我与她相离。
我给她送花,送早餐,送她去上学,送她去外地工作,送她一袭明艳的红,送她一个避风的港。
少年时,每次去见她我都会为她带东西,或是一支花,或一小块甜点,或是连夜写出来的一封充满思念的信。
中年时,我会坐高铁去见她,会开车去接她,会带她去看世界,会带她去书写属于我们的春夏秋冬。
老年时,我习惯了穿胸口有袋子的衣服,里面总放着一张两寸照片。每当晚上睡前和早上醒来的时候,我都会小心地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然后又放回去。
……
工作的时候我们决定回农村建一栋红砖房,房子不用很大,但一定要带个院子。她说她喜欢吃枇杷,要在院子里种上一棵,还要种上几朵花,那样的院子才充满生机和活力。
后来,房子和院子建起来了,枇杷树和花草也种下了。我们也有了琴和,一家人很幸福。
在家的日子里,每天早上我都会摘一朵新鲜的花放到你的枕边,你也总埋怨我摘你的花,我说“院子里的花多的是,摘不完的。这花呀一朵一个样儿,就跟这人似的。”
……
不知怎的,你突然变得不爱说话了,也不愿意吃饭,总喜欢在床上躺着。刚开始你还愿意陪我出去散步听曲儿,过了不久你又非要我推车带你出去晒太阳,老胳膊老腿的我只能努努力了。再后来啊,你连我早上摘给你的花都不要了,把它扔在地上,嘴里嘀咕着。
也许我们都老了,你说不清楚,我也听不清楚。
……
你走后,院子里静悄悄的,都没个吵嘴的人。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今年已经成熟了的枇杷,真是黄灿灿、圆滚滚的,想着如果你走慢一点,也许就能吃着这美味的枇杷了。对,枇杷!我打电话叫琴和回来,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枇杷熟了,他说能不能下班了再回来给我摘,我没答应只一直说枇杷熟了,他没办法只好回来。我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梳了梳苍白的头发,又在花坛边摘了一束花,然后坐在树下的秋千上等琴和。
当我拿到那一串沉甸甸的枇杷时,就径直走出了院门。此时的我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常年的腿疼似乎也好了。我走过一片水田,穿过一片竹林,爬上一座小坡,在几棵松树前停下来,轻轻地把手里的鲜花和枇杷放在碑前,用着碎花巾擦拭墓碑。当我做完这一切时才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只好扶着一棵树坐下。
风阵阵吹来,松树摇曳,竹林咯吱咯吱做响,远处的河流碧波荡漾……这位置还是我给你选的呢,他们都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
你呀,在那边有没有想我啊,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你了,都不记得上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了……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看过的那本书吗?
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