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阳光透过窗帘,仍旧有些刺眼。这种阳光在春天里并不常见。我翻身下床,莫名有些兴奋,我不想成为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写的那样,成为一个浅薄无知,善于伪装的滑稽角色。可我却很相信他在书中写的另一句被他视认为唯一的真理的话: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想,囚禁了我两个月的疫情在这春日的暖阳里应该变得苟延残喘了吧?
午餐吃得并不愉快。因为母亲做的鸡汤并不合我胃口。但这并不影响我的心情。我出门的时候居然还有些激动,情不自禁的就踮着脚蹦跶几步。而后想起自己已经年过三旬,又下意识的正经走起路来。
邻居家的门前都晒着各种各样的蔬菜,那些都是吃不完用来腌制成酸菜的。午饭吃得早的人们,就已经开始串门了,手里端着一杯茶,聊些家长里短。偶尔还能闻见从哪家厨房里飘出来的菜的香味,时不时还有叫家人吃饭的吆喝声。我觉得啊,生活就是要有这些平常的烟火味,那才叫生活!
我一路哼着歌,很是轻快。不觉就走到了湘江边上。眼前的景色对得起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它不像我初见沙漠时那般震撼,也没有我踏过平原时那种感叹,但它,就是那么实实在在的,直指人心!
江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或是因为过往的船只,或是因为猛然吹过的一口大风。相机里江水干净又清澈,像是墨水晕开在宣纸上的蓝,这正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江边上的草又绿了些,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别有一番滋味。
江边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闲来无事漫步的家庭妇女,憨态可掬垂钓的中年大叔,趁着东风放纸鸢的垂髫孩童,还有牵着太子无所事事的我。
太子是我养的一只阿拉斯加犬,这种天气把它关在家里是件很残忍的事。它似乎对外面的世界有着与生俱来的欲望和激情,好在太子很懂事,外出的时候从不给我惹麻烦。
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松了牵引绳,太子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我隔三差五唤它一声,它便摇着尾巴跑到我跟前,待我不再理它,它又发了疯似的跑开,沉浸在它的世界里,自娱自乐。
沐浴在春风里,久违的阳光像是在脸上抽了一巴掌,暖暖的,痒痒的,我想起小时候作文里写到,春天的太阳是有味道的。那个时候还被老师纠正说春天的太阳只能用温暖来形容。直到很多年之后的有一天,从一个朋友口中初次听到“太阳香”这个词,我又开始相信,春天的太阳是有味道的了。
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我觉得这些词在这样的节气面前显得苍白又无力。你切身去感受,阳光轻点衣裳,风中氤氲着百花的香气,还夹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虽不见黄鹂鸣翠柳,也不见白鹭上青天,可是那些写在脸上的兴高采烈还有无忧无虑也是这个春天里最美的风景呀。
五米开外有个垂钓的大叔,支着一张小躺椅,面前插着八根钓竿,他不知在跟谁通着电话,神采奕奕,通话内容听不太清,大抵是说因为疫情的事在家呆了太久,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江堤上有好些个散步的中年妇女,时而附耳呢喃,时而放声大笑。微风拂过脸庞的时候捎带着撩起额前的头发,午后漫步的惬意全都写在了脸上。再远一些,有几个还未上学的孩童,有的追逐打闹,有的就地打滚,还有的手里拽着一根长长的线,线的另一头,是一只类似蜻蜓的风筝,不由得就想起一首诗: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江堤的另一边,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油菜花。这种不起眼的小黄花在我们家乡是随处可见的。拍照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妇女,穿着并不常见的衣裳,戴着帽子,扛着披肩,或眉飞色舞,或喜笑颜开,或矫揉造作,她们的着装像极了旧上海的舞女,可站在花丛中又并不显得突兀。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好像是要把整个春天装进照片带回家似的。我想起小时候在油菜地里玩耍时被蜜蜂蜇得满头包,又幻想着那些妇人们被蜜蜂蜇到时那种惨绝人寰的叫声,莫名就有种窃喜!
坐了许久。人越来越多了。江堤上停满了从四处开来的车。周围变得嘈杂起来。垂钓的人多了,拍照的人多了,放风筝的人也多了。还有的,很不合时宜的支起了烧烤架。一时间,孩童的打闹声,妇女的吆喝声,男人们的交谈声,不绝于耳。我突然就有点厌烦起来。
鲁迅先生在杂文小杂感中说道“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是的,此刻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并且对这些“闯入者”心生起了怨恨!
抽完一根烟后,我就打算走了。太子依旧很听话,我唤了它一声,就老老实实夹着尾巴过来了,兴许也是玩累了!
走的时候,我看见孩子们脸上那种天真烂漫的笑容,想起那个被疫情折磨的整个冬天,就觉得自己之前的“怨恨”很是小气,一瞬间又醒悟过来,吵闹的并非是他们,而是我那些隐隐作祟的孤单心事!
微风依旧和煦,阳光依旧温柔。春暖花开跨过了这个漫长的冬天,虽然有些姗姗来迟,可终究还是来了。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总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