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妈妈气得浑身发抖，从身旁一把扯过女儿。

“她，跟你儿子一样，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跟你儿子一样，也是被我们捧在手心长大的；她，跟你儿子一样，也是大学毕业拼搏有为。我的女儿很优秀，她配得上任何人。”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可不是专门为了给你们生儿子来的？！”这样的家庭，这样奇葩的婆婆。女儿嫁过去哪里会有好日子过啊！

“三流大学，二流公司，还优秀？也就是子豪被我逼急了随手一抓，抓到了你家筱雨。你就知足吧。”林妈妈嘴角抽抽，言语咄咄。

愤恨的眼神扫过林子豪，张筱雨捂住胸口，一丝疼痛，牵扯得小腹也跟着隐隐作痛。

“你不愿意不要紧。多的是女孩子上赶着我们家子豪，有交大毕业的，外国语学院毕业的，还一个个都承诺给买房子。”林妈妈眼睛不由地上翻，言语间充斥着对不满和蔑视。

林子豪弱弱地拉了拉林妈妈的衣角，轻描淡写道：“妈，别说了。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别再说了。”

仿佛跟她在一起，每一天都是迁就。仿佛跟她在一起，他失去了更多更好的选择。仿佛跟她在一起，他是自降了身份。念及此，张筱雨内心的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去你妈的交大，外国语学院。林子豪，既然你这么抢手，咱们好聚好散，两不耽误。”心里一燥，她爆了粗口，并且顺手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扔了出去，她没打算扔谁，只是收不住怒火，冲动地想摔东西。

林妈妈倒懵了。那么一刻，仿佛一切都静止了。瞬间山洪爆发一般，林妈妈两手拍打着大腿，边哭边喊，地动山摇。

玻璃碎裂一地，耳边响起隆隆声响，张筱雨感觉自己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摇摇晃晃中，她看到妈妈的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林子豪张开双臂，惊恐地朝着自己跑来。林妈妈不再喊叫，她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流了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紧紧地攥住了她。她拼命想抓住东西不让自己跌倒，可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

02.

孩子没了。医生说出这句话时，张筱雨沉痛的心里竟然有一丝轻松。孩子没了，下一刻，她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虚空。朦胧中，成团的吵闹声一递一声地传到耳边，越来越近。

“我倒要问清楚。你跟我们子豪之前到底跟过几个男人？医生说你这次流产是因为你刮过宫。怪不得三年了，三年才怀上。”像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一直挥之不去。

“妈，妈，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一个声音在旁边苦苦劝说。

睁开眼睛，张筱雨看到林氏母子正在进行拉锯战式地来回推拉。“妈。让他们进来。”话音未落，林妈妈一股风似的破门而入。

张筱雨苍白着一张脸，冷冷地瞧着这个永远趾高气昂的老太太。

“真没想到，年纪轻轻，就给人怀过孩子。谁知道跟我们子豪在一起之前跟过多少个男人？”老太太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散发着腐臭。

张筱雨本不愿理会她，可她上扬嘴角里的讥诮让她很不舒服。她当然可以忍，像以往一样认错、忍让、谦和，贤良得修为成合格的妻。但她不愿意了，看着一筹莫展的林子豪，她感叹自己的青春喂了狗，此刻，唯有尖锐的牙齿才能解救自己。

“林阿姨，你说你捡什么不好。偏偏捡绿帽子给儿子戴，一顶还嫌不够，还要多捡几顶。”她貌似轻描淡写地狠狠甩了两母子一记耳光。

“筱雨，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一向保持沉默的林子豪这次没有缺席，当即表了态。

“不要脸，这种女人娶回家，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丑事来。”林妈妈趁机挑拨，这种四两拨千斤的行径，她向来手到擒来。

张筱雨低下头去，老太婆又来了套路。她缓缓抬头，笑容在脸上缓缓绽放，定格。在所有人的惊诧目光中，她扶着床站了起来。

“现在，请你们都出去。我跟林子豪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她轻轻拍了拍搀扶着自己的妈妈，让她放心。

“还有什么可说的，儿子，跟妈走。这种女人咱不要。”林妈妈底气十足地拖着她的宝贝儿子。

03.

张筱雨冷眼瞧着，默不作声。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能不能硬气一场。此时，林子豪站定了身子，一动不动。对于筱雨，他的习惯远远大于爱情。此刻，作为男人，他仅仅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可以坦荡地离开。

看透了这一切，张筱雨早早摆上了自己准备好的事实。

事实上，有多少年轻女孩子曾一腔热血义无反顾地爱上成熟的男上司，奔着爱情去的傻女孩蹉跎埋葬了自己的青春，最终狼狈离场。

她的青春也栽了跟头。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没多久就怀了孕，被他的妻子堵在了公司门口，那一刻，她才知道他有妻子有孩子。转过身，她就去医院做了流产，彻底做了了断。

这辈子，她恨透了小三。她忘不掉自己八岁那年，为了一个按摩女铁了心要跟妈妈离婚的爸爸。不料，世事轮回，她做了别人的小三。

离开了那座城市，她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子豪，当你说‘等你怀孕了，我们就结婚’时，我就真的相信等我怀孕了你就会跟我结婚，你就会跟我在一起。我是不是很傻？都被骗过一次了，还这么傻这么天真？因为我爱你，所以我选择相信你。当我真的怀孕了，我倒有些害怕了。现在，孩子没了，我反而不怕了。”

她轻轻褪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塞到他手里。

在林子豪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的刹那，她仿佛听到心底有个东西破碎的声音。她曾一腔真诚付诸的男人，一点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她为自己深深不值的同时，也暗自庆幸。还好，一切都结束了。

04.

橱窗里的蛋糕式样繁多，张筱雨正在揣度琪琪这个小丫头会喜欢哪种时，忽然一只胳膊被人拖了去。转身她就看到了一个眉目清朗的女子，有些熟悉却又不确定。细看，原来是林子豪以前的助理王倩。

“筱雨姐，你知道吗？林总离婚了。想当初，你们分手后，他就跟一个房地产老总的女儿结婚了。婚礼办得很隆重，我们整个部门都去了。女方家里很有钱，房子就有好几套。”

三年了，乍然听到他的消息，张筱雨五味杂陈。他终于如愿做了所谓的上层人士，不用弯腰弓背地那么拼命了。这是林妈妈多年的心愿，估计老太太也欢喜得不得了。

“筱雨姐，来给孩子买蛋糕？真好。”许是看到她流连在儿童蛋糕的橱窗前，王倩猜测道。

张筱雨笑笑，选择了一个粉红色的小蛋糕。奇巧的小猪佩奇造型，琪琪肯定会喜欢。琪琪是她的外甥女。

“筱雨姐，看你的样子肯定特幸福。你不知道？林总的妈妈来我们公司闹了好几场了，非得逼着林总离婚。”

张筱雨站住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老太太那么强的控制欲，她不能容忍任何事情脱离她的掌控。林子豪的婚姻必定没有那么顺心顺意。

“林总就是太孝顺了。结婚才三个月，他就把婚给离了。听说是净身出户，啥都没要。”

这不像林子豪的作风，在经济上，他一向斤斤计较，精明到家。以前跟她在一起时，他以各种理由扣着她的工资卡。分手时，工资卡上的余额停留在百位数上。

那时，看到他的朋友圈，她不由感叹他竟然也有如此大的手笔。精美的结婚照遍发朋友圈，预定了五星级大酒店，百辆豪车相送……白富美嫁高富帅，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一刻，她假装平静，轻轻舞动手指，发了一条微信给他。“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唯愿你们生生世世一双人。”

多么美好的祝福，但张筱雨很清楚这是多么狠毒的诅咒。生生世世一双人？没有孩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最起码，林子豪这样认为。

门外白花花的阳光火辣地照射在水泥地上，蒸腾的滚气随着开合的房门闯了进来，毫无预期地跟她打了个照面。她那颗一向平静如水的心起了涟漪。

05.

迷离绚烂的舞池里，一头大波浪的程瑶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这个女人似乎是一朵野百合，处处都能找到春天。

很难想象张筱雨跟程瑶，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是一对铁闺蜜。直至张筱雨跟林子豪分手之后，许久不联系的程瑶才拎着一打啤酒，摇摇晃晃地来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塞给她一罐啤酒，俩人就着一包花生米喝了起来。喝着喝着，俩人都喝醉了，傻傻地抱着彼此睡到日上三竿。

酒醒之后，林子豪被张筱雨丢到脑后，再也不愿意提及。

程瑶却并不打算放过林子豪。风雨里闯荡了这么多年，她想摆布一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所谓的地产商富家女不过是她从酒吧找来的一个资深腹黑女，至于身家背景，她找上几个江湖朋友数次编排演练。纵使林妈妈再过老辣，也绝对想不到她的再三考察，充其量只不过是程瑶精心编排演练给她看的戏码。

如果林家母子不是那么势利，如果林子豪不是那么急功近利，如果林子豪在感情上稍微慎重些，程瑶的计划都不会成功。然而，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感情千疮百孔，虚假的感情反而更容易俘获人心。

她知晓这一切时，本想善意提醒一下。但看到林子豪大张旗鼓的宣告，毫不避讳地给她发帖，她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她决定抵死都不会说出一个字。

“富家女”如期嫁给了林子豪，程瑶的触角伸到了林家母子身上。一番狗血淋漓的离婚大戏酝酿上演。张筱雨乐得看戏，却不想发现了更深层的秘密。

与林子豪在一起时，她怀孕过两次。第一次她偷偷做了检查，医生说发育不好。她自作主张流了产，连消息都没有跟他讲。第二次，她被林妈妈堵在医院里骂。

在他们一声声的质疑中，张筱雨被推到暗无天日的夹缝里，甚至无法呼吸。她一度以为是自己子宫内壁薄导致了胎儿发育不良，引发了流产。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跟林子豪分手三年来，她在男女关系上永远不敢迈出一步，却不想这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06.

“林子豪在你之前的女友也怀孕过一次，检查没有胎心自然流产了。医生说像他这种情况即使怀孕，胎儿出现发育不良导致自然流产的概率非常大。”

“你知道吗？林子豪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程瑶有些幸灾乐祸，“他有弱精症，精子活力十分的低，很难怀孕。”

“富家女”的戏演得愈加精彩，在林妈妈的生子逼迫下，她巧舌如簧地劝说林子豪一起去做检查，想方设法地拿到了检查单。看到检查结果，原本正愁找不到脱身借口的“富家女”，正好顺水推舟地离了婚。“富家女”倒真的成了富家女，平白分走了林子豪大半的财产。林家母子只能忍气吞声，悄悄地离开了魔都。

热辣辣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一脸，张筱雨第一次觉得眼泪竟然是甜的。

张筱雨总算是活明白了。他若爱你，怎么舍得让你泪流满面；他若爱你，怎么舍得留你黯然神伤；他若爱你，怎会让你一人承揽所有苦难。他会给你可靠的肩膀，他会给你想要的未来。

等你怀孕了，我们就结婚。他不愿意跟你结婚，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不够爱你。没关系，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不爱你，请你一定要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