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突然想起那座山的点点滴滴,久久不能入睡。每个人心中,是否有这样一座山,某时悄然来唤起你的回忆,让你咀嚼着它曾经带给你的世界和幻想。
大祖山,一座虽名有大的山,实则高不过三层楼,缓缓拔起的山丘;更不解的是,四周茂林丛生的群山环顾,而它独傲的连一棵风中摇曳的小树都没有,但又绝不是寸草不生的荒山,劲草匍匐在它身上如爬山虎般热烈,密密麻麻,不透一点风,好比一个从一面渐渐隆起的绿菌盎然的足球场。就这样,这座穿行无阻的山,变成了我们童年撒欢的乐园。
我们乡下孩子的童年,没有如今随处可玩的游乐场,我们在荒山遍野中穿梭与奔走,似乎处处是乐场,处处扑撒我们童年的时光。一座不务正业的大祖山,用开阔的胸襟获得了孩子们的欢心,便封了它撒野的圣地。那时,七八个稚童,常一股劲直上山顶,俯视着村庄和田间劳作的大人们,为这样恰好的距离和空间欣喜若狂。山顶上有一块平地,地上有一层薄薄的金黄金黄的细沙,我们把细沙集成一小堆一小堆,三五成组,脱下薄外衣,蒙住自己的小脑瓜,防止细沙进入眼睛,就在朦胧看见对手的情况下,你一把我一把,细沙扔向对方,欢乐声混着沙沙声在空气里激烈地穿梭,一场激战,没有胜负,只有欢乐的过程。
玩累了,随意躺在山上的草坪上,盯着天空,那块蓝蓝的天布中,偶尔滚过来一方柔白如棉的巨石,看着看着,入了神,我似乎攀上了这巨石,光着脚丫子坐在上头了,偎着蓝天,俯视着我生活的绿水青山,和可爱人们,美滋滋的。有一次,我竟呼呼地睡了,来了一个梦,梦里外公说:“揭开天布,推开巨石,就是另一个世界——天庭,里头住着玉皇大帝、皇母娘娘、还有各路神仙......”
“那我们可以见到神仙吗?”我兴奋不已地问。
“可以,开天门的时候就可以见到。”外公若有所思的继续说:“为人善者逝后便可上天,羽化成仙。”
“嗯,我往后定会与善予世。”我心里这么想着,继续追问:“外公,你见过开天门吗?”
“外公未有幸见着,不过外公的祖辈是见过的。”外公用力地吸了一口旱烟,鼻腔里冒着一股青烟继续说道:“那是清末年间,紫微星陨落,人间民不聊生。当时,天门就在这山的东方,訇然开裂,下降一位圣君,引领苍生逃离疾苦,奔向更好的生活。”
“可惜了,我没有目睹这旷世之事。”我十分惋惜地想着,又继续追问外公:“这山地下葬的那些人都能去天上吗?”
外公从嘴角拿下燃烧正旺的旱烟夹在微黄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右腿缓缓搭在左腿上,略显严肃地说:“山正向阳的那向是祖坟宝地,傅式家族每一位逝后能安居此山的人定是善者,自然也能上天。”
大约是傍晚,我从梦里醒来,一睁眼呆呆地瞧见灰下来的天空,那块白得耀眼的巨石也早已不知去向了。回想起刚才的梦,我起身拍拍黏在衣服上杂碎,看着山中这一排排一列列坟堆,原来不过是古往今来仙者而已,如此安慰,我似乎从此不再害怕死亡带来凄凉与恐惧了,仿佛那都是一个个可爱灵魂安命之处。那以后,我偶尔还莫名地羡慕起送葬人群中跪走在前的白衣至亲了,我也悄悄地挤进悲伤又觉欢乐的队伍中去,护送这位从未谋面过的神仙。
小的时候,经常在天空明朗,农事又空闲之时,和玩伴来山上戏耍。常常和朋友一起坐在山上高高的墓碑上,眺望远方,远方群山连绵,山水连天青一色,青中隐现白房梁,真是美得浮想联翩。于是,我和好友一起商量:“长大后,我们一定要去看看山那边的世界。”
如今,长大了。
我知道了儿时视线内的,不过是十几里外的山和水。科学知识告诉了我人死后就化成一抔黄土,最终回归自然。
出门久了,想再去那山丘上,选一个碧空的日子,站在高高的石碑上,眺望我童年的世界,捡回那纯净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