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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终于有一个周末可以闲下来了。

因为工作缘故，程菲总是在节假日的时候比别人更忙一点，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过一个可以闲到坐在咖啡厅的周末了。不过今天完全是一个意外，要不是客户突然毁约，不然她很可能现在正在哪个酒店的宴会大厅呵斥着音响组或者服装组吧。大清早接到客户的取消电话后，本来已经做好为毁约的后续收拾手尾的准备，但是总监Derrick却一把抽走了程菲手里的合同文件，反手把文件交到身后一脸错愕的Layna手上。

“Fion，这不是你的工作。我现在强制要求你休假。”Derrick将手轻轻地拍了拍程菲的肩膀。

程菲知道Derrick向来说一不二，都是雷厉风行的主，她也不好推托，便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公司。

在以往没有周末的时候程菲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小假期，筹划着来个周边城市的自驾游，连地点都已经定好了，可是现在这样突然有了一个小半天的闲暇，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本来想着拉好友汤媛媛去看场电影，不过在看了最近的电影排期后倒是完全失去了兴趣。自从那部小成本的小清新爱情电影一举获得成功，电影市场上便被这类型电影攻占了，从《恋爱66天》《结婚那件小事》到《致别人终将萎缩的青春》，为了电影卖座，角色也从杂志编辑说到宇航员，大有发展到外星人的趋势，但是核心都是些换汤不换药的不落俗套的爱情故事。而观众似乎也很买账，毕竟花几十块钱就能看一个别人的爱情故事，还不用费脑子去推敲剧情，电影公司简直赚足了金钱和小女生们的眼泪。比如说公司里刚来的几个小实习生，每次一有这类型的电影就必定捧场，结果看完的第二天红肿着眼睛来上班，仿佛她们成了主角，用两个小时经历了一场伤情虐恋。

可是程菲对这些电影完全没有兴趣，在她看来，生活可比电影精彩多了。

做婚礼策划这一行8年时间，见过的爱情故事足够承包一年的《知音》故事了。比如本来已经策划好一切在今天举行的婚礼，结果因为男主角“追求真爱”在结婚前一天跑路了，女主角受不了自杀现在人在医院躺着而泡汤了。看到公司里实习生们一边声讨着新郎一边替新娘子抱打不平，程菲却也只能笑笑，姑娘们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既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也不想在家无聊地待着，只好约了老朋友汤媛媛到咖啡店叙旧吹水，不料应该在一小时前到的这位老朋友却在微信上留了一句“我要迟到一点点”后便杳无音信。

百无聊奈的程菲只能刷刷微信，直到把微信十几个微信群组的未读消息都看了个遍，都还没等到汤媛媛的到来。南方的冬天，午后的阳光正和煦，暖洋洋地透过落地玻璃洒在程菲身上，她开始有点午后犯困了，托着腮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座位对面的咖啡台上，眼皮一点一点地耷拉下来。

“啪！”正闭眼的瞬间，一台手机突然出现在桌子的对面，伴随着一声嚷嚷。

“可累死姑奶奶了！”

程菲不用抬头都知道是汤媛媛来了。

“又哪位大人惹恼了我家姑奶奶啊？看你都气炸了。”程菲维持着一手托腮的姿势，一手将已经凉掉的摩卡推到汤媛媛面前。

“你说还有谁啊。”汤媛媛接过摩卡，直接掀起杯盖子，头一仰一口气喝掉了一半。

“又是你家小宝啊？”程菲早有预料。

小宝是汤媛媛和她老公老胡的“爱情结晶”，今年正好3岁，长得精灵可爱，可偏偏是个倔脾气。记得有次因为汤媛媛的婆婆旅游去了不得不把小宝带着来聚会，结果就因为小宝吵着闹着要回家，汤媛媛只能结束聚会回家哄孩子。汤媛媛对小宝的脾气也是没办法了，抱怨道都是老胡惯出来的脾气，让小宝每次都变着花样闹脾气，让她烦恼至极。

“还不是！今天又闹了。”汤媛媛搁下杯子，双手在胸前一抱，一副准备开始吐槽的架势，“今天早上带她去楼下吃早餐，经过宠物店的时候说要进去宠物店里面看小狗，结果看了不过瘾非要说抱一只回家养。我好说歹说让回家先和爸爸商量一下，非不听，于是就在店里面又哭又闹的，还躺地上不肯回家。”

“那你就买一只顺顺她意思呗。”

“你是不知道她上个月才闹着买了一只小猫回家！”汤媛媛双手一摊往后一靠，皱着眉头，“刚买回来的那两天，天天追着跑，连睡觉都要抱着那猫。结果现在倒好，都不知道把小猫忘那个角落了！”

“胡德明还偏惯着他女儿，今天我实在没办法把他叫来了宠物店，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把小狗买了，气得我呀。这还没完，那小狗换了新环境很怕生，冲着那猫叫个不停，吓得它上蹿下跳的，弄得家里一团乱，我都收拾怕了。”

“往后你家该猫狗大战了吧！”程菲打趣道。

“就你还说风凉话。我看不是猫狗大战，是六国大封相了！”汤媛媛叹了口气，松开双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的菲啊，还是你自由啊，简直就是人生赢家了。”

“你那么羡慕，不然你也离个婚？”程菲无奈地反问。

“还是不了，我可没你那胸怀，当初那江亦霖那么混蛋你都能放得下，换了我可不一定看得开。”

放得下？放不下又能怎样？

程菲笑了笑，不知道该讲什么。

江亦霖是程菲在大学时大两级的师兄，虽然在同一个学院，但程菲读的是服装设计，而江亦霖读的是建筑设计。不过碰巧两人是来自同一个城市的学生，江亦霖是学院同乡会会长，所以两人通过同乡会聚会认识了。后来程菲帮忙张罗了几次同乡聚会，一来二往渐渐对江亦霖产生了好感，江亦霖似乎也对她有点意思，同乡会的其他校友都总是拿他们起哄。终于某次聚会的时候，江亦霖在所有校友面前对程菲表白，两人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是啊，要两年前的今天，我还不知道会离婚呢。”程菲自嘲。

当初两人经过了两次毕业季的考验都没有分手，相约一同留在A地工作。拍拖7年直接步入婚姻殿堂，以为一辈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完的时候，生活却和她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她记得，江亦霖和她说离婚时候的样子。她和他相识的10年里，从来没有觉得他如此陌生过，他站在她面前说“我们离婚吧”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疲惫，还有......渴望。这种渴望，就连在他们耳鬓厮磨的时候，都不曾这么强烈过。她知道，他们之间算是结束了。

当初毕业后程菲毅然选择了婚策行业，就连两人的婚礼也是自己帮忙策划的。可是结婚后不久就被公司提拔为执行经理，巨大的工作量不停地压缩着她的空余时间，特别是在年末热门结婚时间，为了筹划一场接一场的婚礼，她曾经试过一整个月都睡在公司里，忙得连和江亦霖见面的时间都没有。

在离婚的前夕，她和江亦霖同躺一张床，背对着背，黑夜寂静，连空气都是凝结的。

程菲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尴尬，于是翻身把手搭在江亦霖身上，半搂着江亦霖。江亦霖却轻轻地拨开了程菲的手，只说了一句“你今天工作很累了，早点睡吧”便拉高了被子，蒙住了头。

程菲僵在半空中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静躺了半晌，她起身和好衣服，在阳台的摇椅上一坐便到天亮，整宿未眠。

她那时候便意识到江亦霖或许有接下来的行动，不过没想到他这么着急。第二天他在电话上让程菲务必回家一趟，而等待她的是一份离婚协议。

按照江亦霖的话说，就是她太忙了，忙到连留给两人的时间都没有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淡了，该散了。可是程菲知道，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话语而已。

其实之前有好几次程菲都分明有时间回家的，但是她选择留在公司过夜，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江亦霖，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江亦霖婚内出轨的事实。这件事她是在结婚半年后的某个夜里确认的。

那天她本来被公司派去北京的总部学习交流，后来因为总部计划有变，学习推迟到三天后。当晚夜里她拖着旅行箱从机场回到家里，才打开门，就发现门关处躺着一件女装外套，而且不是她的。这时候，从房间传来一声急促的喘息。她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于是放下箱子，循着地上凌乱的衣服一路走到了主人房门口。她看到的是纠缠在一起香汗淋漓的一双人影，而那个正埋头苦干的男人，是江亦霖。

床上正激烈缠绕的人没有注意到在房门看呆了的程菲。

程菲翻身背靠在墙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咚咚地跳着，脑子一片空白。房里房外两重喘息，交织出一章诡异的乐章，四周洁白的墙壁被黑色一点一点吞噬，快要将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吞噬掉。

她在视线彻底模糊前逃似的拉起行李箱，连门都没关就逃离了公寓。

她在这之前不是没有起过疑心。

她曾经不小心看到江亦霖手机上微信弹出来的暧昧的对话，曾经翻出了江亦霖藏在枕头底下的新领带，她还曾发现他换了香水，不是以前清爽的Issey Miyake，换成了浓郁的 Viktor & Rolf，而且期间还夹杂着某款女士香水的余味。她还发现，从前他在床榻上对她予施予求，到后来连兴致都变得冷淡，拥抱都变得多余。

一开始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他们共同付出的八年，怎么会如此容易就坍塌。她知道男人都是贪玩的动物，或许他只是一不小心走错了而已，再等等，他就会回头。所以她佯装没有看到那条暧昧的微信；把领带按着原来的模样放回原处；不过问为什么换了香水；还有，甚至专门去内衣店挑了一套情趣款。

然而越来越多的“发现”击溃着程菲的信心。终于在那一晚，所有信心分崩离析，化为尘埃。

她见证过很多情侣在结婚前因为各种原因闹崩了，却不想自己终将有天也抓不住自己的幸福。

汤媛媛曾经在知道程菲的发现后多次让程菲当机立断，可是程菲却想着总是拖拉，一直没向江亦霖求证，反而用更加忙碌的工作来麻木自己，把自己压榨得连睡觉都来不及做梦，吃饭都来不及下咽。她不想自己有时间去想这件事情，她知道是逃避，但是逃避能使她变得不那么焦虑。

直到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程菲都没有向江亦霖挑明，她心知肚明出轨才是他真正要离婚的理由。然而她最终也没有向江亦霖要一个解释。

汤媛媛知道后直接破口大骂：“程菲我真是服你了！你这样不哭不闹的，还要强呢？谁还会心疼你！你他x就是一傻子！”

她有时候也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来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签字的时候装作要强，麻木，她不想让江亦霖觉得她可怜，她不需要被可怜。可是当一个人回到那个曾经载满甜蜜的房子时，她一直强撑着的双腿一下子瘫软在地板上，脸上冰凉冰凉的，抬手一抹，竟然都是泪水。

“我当时多担心你，虽然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但是你当时简直可以用走火入魔来形容了，每天工作到大半夜，打电话不听，发微信不回，到公司找你说忙，等你回家后又只把自己关起来。”

程菲静静地看着汤媛媛的嘴一张一合，稍稍有些发怔。

在离婚后，她立刻卖掉了江亦霖留给她的婚房，换成了一套离公司车程不过5分钟的loft公寓，然后用两点一线的生活和加倍的工作量压榨自己的精力，不留一点空白，甚至连汤媛媛也不想见。

“行啦，我现在不好好地吗。还有完没完啊？”她知道汤媛媛说起话来就是啰嗦，但是这也是她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现在当然没事啦，不知道让谁担心死了！”汤媛媛赌气地把脸撇了过去。

“好啦，我的大小姐。我请你吃饭怎样？”

“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姑奶奶我用心良苦。”

饭后汤媛媛提议到附近的清吧坐坐：“反正我也不想回家看到那狼藉。”

于是她们随便选了一家名为“CJW”的清吧，里面有一支黑人乐队正在演唱着。她们挑了相对靠内侧对着演唱舞台的卡座，因为两人明天都要上班，汤媛媛只点了一杯黑啤，程菲则点了一杯橙汁。

“你倒是这么多年都不见长的只有酒量了。人称‘一杯倒’。”汤媛媛笑话道。

“酒精不是个好东西。”程菲反驳，“我结婚前那次你也不是喝醉了！那天晚上还不知道是谁硬拖着一个小帅哥说要霸王硬上弓的！”

汤媛媛和程菲是打初中就认识的老朋友。当时大学毕业后四五年汤媛媛好像陷入了单身魔咒一样一直单着，本来她都不抱希望了，还多次提到说要给程菲当伴娘。可是偏偏就被缘分砸晕了头脑。在偶然场合认识了胡德明两个月后风风火火地结婚了，用她自己的话讲，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一眼方是万年”，反倒让程菲给她当了伴娘。

“我不也没上着吗？”汤媛媛撇了撇嘴，“说好的要尝一下‘失足人妻’的滋味的。现在都没尝到，真失望了。”

“得了，当时给你机会了你倒是当缩头乌龟啦。老胡一个电话过来就自报了家门，还不让老胡给领回家了。”

“欸，我的小菲菲，你都不记得那小帅哥水嫩得呀，简直有那混蛋江亦霖当年在学校迷倒一片师妹的那风度！那叫什么，风姿卓越，风流倜傥.......”

程菲哭笑不得。

其实她倒是对那小帅哥的样子没什么很深刻的印象，因为她那天也喝醉了，倒下之前只记得老胡一脸嫌弃地将汤媛媛从小帅哥怀里拽回了扛回家。接着第二天醒来发现躺在酒店的超宽双人床上，吓得程菲以为自己成了“失足人妻”的主角，赶紧掀开被子查看自己的衣服是否还健在。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因为她接下来看到的是江亦霖拎着酒店餐厅打包好的早餐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