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花喜欢看月亮,因为乡下的月亮特别明亮。没错,叶小花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姑娘,她又土又黑,名字俗不可耐,学习成绩不好,还自卑,可这一切都无法阻挡一个女孩青春期萌动的春心。
叶小花第一次见许安是在初一的第二个学期,那年春天,班主任领着一个男孩走进教室。 男孩留着一个波波头发型,上身穿了一件黑色T恤,下着一条蓝色牛仔裤。男孩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同学们好奇地打量着班主任后面那张陌生而好看的脸。
男孩站在讲台上,礼貌微笑着环视了一周在座的同学,说道:“大家好!我叫许安。”他说着就转身用粉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他写在黑板上的名字笔锋突出、刚硬有力,“这个学期……”
叶小花在许安的笑容中颤抖了一下身体,就在刚刚与他目光碰撞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像是发了狂似得急速跳动着。她呼吸急促,脸颊也变得滚烫起来。她用手按住那躁动不安的心脏,将头低低的埋在书桌前,试图掩盖脸颊上可疑的红润。
叶小花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已经起皱的衬衣和劣质的黑色西裤,突然觉得自己土极了,她第一次因为自己是个乡下姑娘而感到强烈的羞愧。
许安被班主任安排在第二组第四排的中心位置,而叶小花的位置是最不起眼的第四组最后一排,她总忍不住想要朝他的位置望去,内心的自卑又使她不敢直视他,生怕被别人发现她的小心思,所以很多时候叶小花只能借着看黑板的余光偷偷瞄向许安的方向。
许安有着精致的五官,剑眉轮廓清晰,眼睛明亮而灵动,鼻梁高挺,下巴弧度优美,从叶小花的角度看过去,他整个侧脸的弧度显得那么完美。他学习成绩优秀,在单元考里轻易就拿下了所有科目的第一名,尤其是数学,总分120分,他考了118分,错了一道选择题,被扣去了两分。课堂上他总是认真听讲,回答问题时自信满满,上台解题时从容不迫……
这一切,叶小花都在默默关注着。
许安无疑是优秀的,也获得了班里众多同学的青睐,尤其是女孩子。课间休息的时候许安的位置总会被围的水泄不通,不断有女生拿着卷子向他请教,他也会耐心为她们讲解。
叶小花数学成绩极差,她也想捧着题目去向他请教,几次鼓起勇气却在最后关头打了退堂鼓。因为她忽略不了自己指甲缝里因常年干农活而留下的污垢,那是洗不干净的污垢!
她害怕这些藏不住的污垢会被许安看见,她害怕他看到她褴褛的衣着,她害怕他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的泥土味儿,她害怕他会瞧不起她是个乡下姑娘,她害怕……
意识到这些不堪之后,叶小花更加沉默了,她不轻易说一句话,也不轻易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许这样许安就不会发现她的存在,就不会知道她是一个乡下姑娘了。
如果说许安是一轮皎洁的月亮,那么那个时候的叶小花就是地球上毫不起眼的萤火虫,她喜欢他,却没有勇气跨越那段距离,那是她就算耗尽生命也跨越不了的距离。
叶小花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做一个守望者,如同萤火虫守望者月亮。
有一回叶小花因值日去食堂打饭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二十分钟,当她急匆匆拿着饭盒准备穿过操场走回宿舍时,她发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个正在跑步的人不是许安又是谁?这个发现让叶小花的内心雀跃不已,她飞快地跑回宿舍直奔楼顶。
操场位于女生宿舍和食堂的中间,叶小花站在楼顶的围栏边上,将操场尽收眼底,包括许安。她沉醉地看着他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奔跑,闭上眼睛仿佛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年轻气息。她模仿他跑步的姿势,想象与他在操场上奔跑。微风轻抚脸庞,叶小花的心里开出了一朵花。
女生宿舍楼顶成了叶小花的秘密花园,也成了她的梦。叶小花每天都会早早守在楼顶,许安也从未失约,他们在梦里奔跑、畅谈、牵手、拥抱。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真实。
叶小花多想停留在这个梦里,只可惜梦里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一个学期转瞬即逝,许安要跟随他的父亲回城里了。
叶小花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次失眠了,她努力想要入梦,脑海里却翻滚着早晨许安在班里宣布自己要离开的场景。
同学们很是不舍,班里那几个比较漂亮又经常找许安请教数学题的女生更是哭的梨花带雨,而叶小花趴在自己的书桌上,掩盖着乌青的黑眼圈。
最后经过班主任和同学们的讨论,决定为许安举办一场欢送会。听到这个结果,大家高兴极了。只有叶小花心中一惊,班主任知道她的家庭特别贫困,按照以往搞活动的习惯,班主任总是会免去她的费用,她也感谢班主任的体谅和同学们的帮扶。只是这一次,她希望老师不要那么体谅她。因为她宁愿挨饿也不想让许安知道自己来自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她为此而感到自卑,她不想以一个低人一等的姿态站在许安面前,她在心理祷告着,希望班主任不要当场说出免去自己费用的话,结果却事与愿违。
班主任说免去叶小花费用的时候,热闹的教室突然鸦雀无声,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叶小花身上,包括许安。她的脸颊和脖子瞬间充血,滚烫到似要发烧。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只感觉到了那道炽热的目光,她小心翼翼隐藏的那个乡下姑娘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欢送会在当晚举行,叶小花一整晚都低着头,不敢随便看,也没怎么吃东西。她不想看到他道别,中途便借故先回宿舍休息了。
宿舍是按时间段供电的,这个点的宿舍没有灯光,漆黑一片。她站在窗前望着操场对面的教学楼,教学楼的灯光明亮而耀眼。叶小花看到的却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原本教学楼距离宿舍只有两百米,此时她却觉得这段距离是那么遥远,远到她此生都无法跨越。
她摸黑爬上自己的小床,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梦里他们在操场上奔跑、畅谈、牵手、拥抱。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真实。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叶小花的枕头上濡湿了一大片。
这天,叶小花比往常晚了许多,走进教室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往教室的中心位置看了一眼,往常那个已经有人在晨读的位置空空如也。她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拿出课本晨读。她喃喃自语,没有发现拿倒了的课本。
许安走后,叶小花再也没有去过女生宿舍楼顶,她不愿意去惊醒那个美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