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新学期开始,学校新开设了一门课"现当代文学赏析”。顾名思义,范围广泛,五四以降的文学,中外的、贵州乡土的都可以赏析。
给我们上课的是卢惠龙老师。
我并不认识卢老师。上第一次课时,我先占着的第一排座位上有一位老同学,不好意思,照常规我的座位他得让还我。这位老同学就是卢惠龙老师。
卢老师说他不是学中文而是学历史的,也没有读过《文学概论》之类的文学理论著作,在文学上属于游击队,是东一枪、西一枪的游击作风。这自然是卢老师的谦词,游击队怎么了?不是科班又怎么了?中外古今的文学大家、泰斗,出身科班的又有几人?游击战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不是照样取得中国革命的胜利?出水才看两腿泥!
是我孤陋寡闻。现在我才知道,卢老既是地师一级领导、出版社主编,又是一位多产作家、人文学者,二、三十年前就已经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了。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卢老上课特别舒服,特别爽。
这一次课,卢老给我们上的是“苏俄文学”。
大家知道,由于历史的、政治的原因,我们这一代对世界比较了解的就是苏联,学生时代我们所学的外语还是俄语呢。所以,对苏联的文学作品或多或少还是看过、有所了解,今天的苏俄文学赏析不至于如听天书吧。
卢老以一种自由的、漫谈的状态,开始上课,特别象摆龙门阵。
"经济相对落后的俄国,在文学上却成就斐然。俄国出现了一系列伟大的作家、诗人……”
卢老讲到高尔基的《童年》、《我的大学》和散文诗《海燕》、托尔斯泰的《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屠格涅夫的《木木》、奥斯托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契诃夫的《万卡》、陀思妥耶夫斯基、赫尔岑、恰达耶夫、大诗人普希金、音乐大师柴科夫斯基……如数家珍。
讲到《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风聚集着乌云……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讲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科察金“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经典名句,信口就诵。
兴之所至,卢老给我们摆普希金少不更事的诗《蝗虫飞呀飞》的段子: 沙俄时期,身为小官员的普希金被派往蝗灾灾区调查灾情,普希金实话实说,现实主义作品出笼,"蝗虫飞呀飞,飞来一切都落定,落定一切都吃光,从此飞走无音信"。
回来后普希金竟然以这首"蝗虫诗”作为调查报告呈报当局。其后果可想而知,被严重处分,逐出当地。
卢老很情感。讲到契诃夫的《万卡》,卢老说《万卡》直抵他的软肋,让他生痛。"在外当学徒的小万卡思念爷爷,给爷爷写信,然后把写好的信装进昨晚花一个戈比买来的信封里,用钢筆蘸着墨水,写下地址: 乡下、爷爷收。当看到这里,为这封无法投递的信,为孤独、受难的小万卡,我哭了”。卢老说这是他因文学作品的征服而哭泣。
卢老给我们播放了他的录音课件《忧伤之旅》: "你走过世界许多地方,你说,现在最想去的是圣彼得堡……” 专业播音人浑厚圆润、极富磁性的声音,立刻紧紧地抓住了同学们,诺大的教室顿时寂静无声。
"人们公认,圣彼得堡,是俄罗斯最欧洲的城市,可最不可抹去的却是它不可替代的、深不见底的忧伤,还有,普希金、托尔斯泰……这些雕刻在历史上的不朽名字……" 全班同学竖着耳朵,如饥似渴地听着播音。
涅瓦河圣被得堡的母亲河、冬宫、北方凡尔赛、十二月党人广场、被得大帝、青铜骑士、十二月党人妻、被放逐的圣被得堡、别尔嘉耶夫、索尔仁尼琴、俄罗斯思想养分、流布到世界的角落、悲情与风流之城、圣被得堡精神就是厚重深沉的俄罗斯精神…… 我手耳并用,疾速记着关键词。
"人说,巴黎华丽,伦敦矜持,罗马雍容,巴塞罗那热辣,圣彼得堡的精魂呢,还是大气。圣被得堡是思想家的熔炉,它的历史是思想的历史,它的魅力是由苦难深重的俄罗斯大地所赋予,这就是圣彼得堡,这就是俄罗斯”。
不知不觉下课铃声响了,可教室里毫无反应,播音仍在继续: "圣被得堡的暴风雪,普希金有经典的描写,风是白色的,雪是散漫的,风成了雪的为量,雪成了风的形体……你择日前往吧”。直至响起热烈激动的掌声,告知《忧伤之旅》播音结束。
我禁不住拍案叫好,对卢老肃然起敬,卢老太有才了!
一篇不算太长的游记,文词那么优美、动听,知识含量那么丰富,简直就是一部俄罗斯近现代史;意义那么深刻,为什么圣被得堡有着不可替代的、深不见底的忧伤?想当年彼得大帝在波罗的海之滨打败瑞典人,打开了俄罗斯与西方的连接,建立这座城市,并刻意以意大利风格修饰塑造成“北方威尼斯”,不仅用自己的名字为它命名,还将帝国的首都从莫斯科迁到这里。他的后人叶卡捷尼娜二世,则赋予更多新古典主义色彩,使这座城市成为全欧最豪华的城市。
1917年,停泊在涅瓦河上的"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炮击冬宫,打响十月革命的第一枪。十月革命的领导者并不留念这里,而是将新国家的首都迁回莫斯科。今日的圣彼得堡,就像一个没落的贵族,那么的优雅,却又难掩繁华落去的哀伤。
有人说,忧伤,是因为这座昔日帝国的皇城满是辉煌的记忆; 有人说,也许,从沙俄没落的那天开始,圣彼得堡就是用来怀旧的; 还有人肯定的说,扰伤,是因了俄罗斯的庸俗和不幸。
卢老,你以为呢?
王明忠
2018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