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狗闹腾了整一天,甚至到凌晨三、四点都还能听到他哀怨得嘶叫,精神倒真的没有白天旺盛,可响度也足以让人从沉睡的梦里醒来。这是他被拴起来的第一天。
早上主人拿着红绳子招呼他,他使劲摇着尾巴迎上去,和平常的亲昵一样,忍不住往人手上、腿上蹭。项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套住了脖子,那一刻,他才发现不得不跟着主人牵着的方向走。红绳子的另一头扣上了铁链子,铁链子被拴在庭院的柱子上。他上蹿下跳、左翻腾右打滚,拼命喊叫。他使劲扯绳子,拽疼了脖子,可绳子也一丁点儿没松动。他只能开始绕着柱子打转。从前他也喜欢绕着柱子玩,在院子里自己追自己,一圈两圈三圈,头怎么也赶不上那尾巴,大半天光阴就消磨过去了。这会儿被拴着,链子挺长,活动的范围也不小,却怎么都打不起劲。主人进进出出屋子忙活着,没有望他一眼。不一会儿,他就决意趴着不动了。阳光照在身上虽然暖和,眼睛却泛不起光,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主人来来去去的脚步。
他看着院子前的那块小田地,各式各样的菜和花,还有果树。那棵青菜他闻过,那棵月季旁的土他刨过,就连那桃树结果子的时候,他也试着跃起来想采一个。可是现在,他再不能奔过去,同它们玩耍了,他要守着这根柱子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到中午的时候,主人给他碗盘里添了饭和水。他压根没有心情起身去瞧瞧,绳子还拴着脖子,他就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得难过。等到天黑,院子里的花草都睡了,他想着这一天跑过的路,和他从娘胎里出来,没睁眼那几天一样少。人也睡了,村庄很安静,他实在难过。远处偶尔传来狗叫声,他低声呜呜得应和几声,却不能自由得跑过去一探究竟。
他可能一辈子都被拴着,白天望着那一小块田地,晚上对着四处这一抹黑。可能,鲜少有朋友会趁主人不在时,进院子来陪陪他,跟他说说外头的新鲜事,他也只能听一听。或者,为了顾及他的感情,新鲜事也更少得被提起,甚至到最后,朋友也再不来和他说说话。想到这辈子他都要被拴着,他开始埋怨起来,倒不如从出生就被拴着,没有自由得奔跑过,就不会有现在的难过和不甘。没有人会记得他,就算记得也不是他想要的样子,因为前几天他和村子里那条大狗闹不开心时,自己懦弱得逃回了家。他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就这样被拴着,主人待他也不错,他从来不会被饿着还是被渴着被冻着。
他胡思乱想得睡不着,突然站起了身子朝那根柱子撞过去。头撞得很疼,却是他今天唯一有点刺激感的事。他再加快速度得撞上去,越发得疼,疼得他嗷嗷直叫。他就这么撞柱子,一次两次三次,一边撞一边喊叫。到最后他筋疲力尽,痛得麻木,就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屋子的门开了,他睁开眼望了望,天已经亮了,他全身痛得动弹不了。主人的孙女来看他,小姑娘的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闪亮,摸了摸他的头就跑开去跟奶奶说话。不一会儿,主人朝他走来,把他脖子上的扣给松开了。突然间,他莫名其妙得被放开了,不用再拴在这根柱子上。他立马欢腾得四处跑动起来,嘴角上未干的血迹,他一点不知道,全身的疼痛,他也一瞬间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