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李卫前挤在一群说着浓烈方言的农民工里，看着火车外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想想自己，有多少年没坐这种火车了。现在只要出门，要么高铁，要么飞机，这种绿皮火车作为一种交通工具，几乎早就被他忘记了。没想到这次，还是靠它了。

“兄弟，你去哪里啊？”突然，他身边有个穿着蓝色条纹上衣、头发乱蓬蓬的汉子向他开口问道。

李卫前吓了一跳，很警惕的看了对方一眼，并没有想回答他的问话。

“看你不像打工的呢？怎么跟我们坐这样的车？”对方好像没有觉察出他的警惕，还继续问这问那的。

“哦哦，我老家里有点事，这次要回老家看一下。”没办法，李卫前硬着头皮说。

“你老家哪里？”对方好像问不明白就不打算罢休。

李卫前有点恼怒了，但他还要克制着自己，就勉强回答说：“老家么，就在衡阳。”

“看你像个有身份的人呢，没想到跟我们坐一样的车。”对方好像在努力博得李卫前的好感，说了句听起来像是奉承的话。

李卫前更加烦躁了，他哼哈了一下，没有正面回话，然后默默拿起脚边的包，准备离开这个座位。

“兄弟，你要倒水吗？我帮你……”这位农民工兄弟继续试图跟他套个近乎。

李卫前从拥挤肮脏的人群里挤了过去，来到两截车厢的链接处。好几个人在等着上厕所。他也默默的站在过道里，看起来好像也在等着上厕所一样。

半个小时过去了，好不容易排到了他。李卫前走进厕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扑面而来。即使开着车窗，这个狭小空间里腥臭的尿味和屎味也无法散去。李卫前迅速打开背包，看了看里面那个层层包裹着的不大的袋子。那里面装着他用了好几个月时间，陆陆续续取出来的十几万块钱。他把这些钱，用不同的袋子分成了几十包，每包里大概有几千块钱。

所以，他背着这么多现金，必须要加倍小心才行。一旦这些钱被偷，他就没有任何生活来源了。

确认了钱安然无恙，他又在厕所里默默的呆了一会儿。“硬座不能再回去了，跟那些农民工在一起，总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不如找列车员补个票去卧铺吧。唉，可惜不能去坐软卧。”

从厕所里出来，李卫前继续在火车连接的地方呆着，一直到查票的列车员走过来。

补了票，李卫前跟着列车员一直走到了硬卧车厢。补了个上铺，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到了车厢，他迅速爬上了顶层床铺，脸感觉马上就贴到火车顶了。从车厢顶吹出来的凉风直接灌在他鼻子里。他赶紧翻了个身，把脸对着里面，拉上被子。带着一股人体特有臭味的被子，让他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

火车有节奏的韵律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毕竟从昨晚到现在，他完全没合过眼。躺在又冷又热、又狭小又难闻的火车硬卧里，困意不断向他袭来。他很快就睡着了。

8.

“李卫前，没想到吧。你费了那么大周章，居然根本没有杀死我！哈哈哈，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李卫前“啊”的大叫了一声，从睡梦里惊醒了。旁边床铺的男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翻过身，继续玩自己的手机去了。

李卫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连被子也潮乎乎的了。他坐不起来，只能换个姿势躺着，把被子也掉了个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已经死了，我明明确认过，他的身体都已经凉了。”李卫前在心里对自己默默的说。但刚刚梦里明明是个活生生的肖国力啊。“梦是反的，梦是反的，他已经死了。”李卫前不断的跟自己重复着这句话。

“砰砰”乱跳的心终于停了下来，他觉得口干舌燥。好像从出事到现在，他还没喝过一口水，也没吃过什么东西。

虽然极不情愿，但李卫前还是逼迫自己从上铺爬下来，向来回兜售物品的列车员们买点吃的喝的。

“一瓶矿泉水、一个面包、一根火腿肠。”李卫前实在不想吃飘着添加剂味道方便面。

“你是微信还是支付宝？”卖货的列车员随口问了一句。

“哦，现金吧。”李卫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五十元钱，递给列车员。列车员显然是很久没有收到过现金了，掏了半天，才给李卫前找够了零钱。

“哈哈，现在很少人用现金买东西了。我浑身上下也找不出50块钱呢。”坐在下铺的两个小年轻在那里窃窃私语的评论李卫前。

李卫前没有理会她们。看起来，她俩的年纪最多跟自己的儿子一样大，但明显不像大学生。

接过吃的，他拧开水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大半。然后，他靠窗坐下来，撕开面包袋子开始啃面包。

一股添加剂的味道，甜味也是用的甜味素。无论过去多少年，这种绿皮车的兜售的食品依然是那么古老。不过，李卫前顾不上这些，他确实感觉有点饿了。大口大口吃完了面包，又把火腿肠塞进了嘴里。

吃喝完了，他觉得胃里恢复了一点动力。人也没之前那么焦躁了。

看到下铺的两个小年轻似乎想跟他搭话，他赶紧脱了鞋子，继续会上铺去躺下。天已经黑下来，但车厢里的灯还没亮，半黑的上铺让他有种特别的安全感。

他的大脑里不由自主的涌现出昨晚的场景。他们加班到了十二点，肖国力说自己家远，明早还要早点过来，所以就不回去了。办公室主任张胜说要留下来陪他，但肖国力说不用。

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的李卫前当然不能再错过了，他立即申请留下来帮着校对最后的汇报稿。肖国力居然什么也没说就同意了。真是天助我也！

快两点的时候，他俩基本上把材料全部通了一遍。肖国力看起来非常疲惫，李卫前趁机帮他倒了杯水，并趁他不注意，在他的水杯里悄悄放进了那种药。他没敢多放，怕肖国力尝出来不对。要知道，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试用这药的时候，他对桌就说水的味道不对，把水倒掉了。

没想到，肖国力一点都没起疑，端着水杯就喝掉了一半。然后，李卫前对他说：“肖总，你休息吧。明天还要汇报。”肖国力放下水杯，对他说：“是啊，我是要赶紧休息了。你也赶紧休息去吧。”

李卫前于是走出了肖国力的房间。他看着肖国力的房间熄了灯，他也关上了办公室的灯。坐在黑暗里，焦急而又紧张的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