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闲来无事,整理书架时,目光顺着指尖无意间停滞在了儿时一摞厚厚的日记本。轻轻触碰那每一纸,每一页,只觉旧时光舒缓惬意的味道顿然弥漫开来,浸透了我微微震颤着的内心。
因为,不得不说,我着实是一个怀旧的人。只是,随着自己慢慢长大,好像很久都不会找一个正式的时间,去梳理和对话那个金黄色的回忆。
我记得,上一次翻看这些日记本,还是几年前搬家时候的事了。具体时间是什么,我早已记不清楚,但我还深深地记得,那时的自己还欣赏着自己的文字,哈哈大笑着。而这一次,我不但不能苟同当时自己对于文字的审美,也再不能露出那样无知的微笑了。
现在,对于日记本里的自己,我更多的是欣赏,甚至有了些惊叹。
我很幸运,在小学和初中都遇到了很好的语文老师。如果说,上学让我有了写文字的意识,那么我的老师,让我有了写文字的动力,学会了坚持。这对于一个年龄不超过10岁的孩子无疑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几年下来,我大大小小的日记本已经将近有两位数字,每一本都满满地装着我成长的所有情绪,比我长大后记录的所有文字加起来恐怕还要多上一倍。
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觉得写文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每一次家里的妹妹向我抱怨,自己的老师又留给孩子们几篇周记的时候,我都会笑一笑,然后给她们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其实,小孩子是一向不懂的坚持的,也并不知道一件事情连续做久了,也可以很了不起。所以你只需要给他一个刺激,让他爱上这件事,小孩子自己就会不停的去做了。因为他们的世界很简单,根本容不下爱上很多事。这很简单,有时候,一根棒棒糖,一个小玩具就足矣。
再长大一些,我明白,其实再好的刺激都比不上一耳倾听与用心的包容。小孩子的表现欲望一直都很强,他虽然不大,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考虑,但大人往往都将这些想法自动收纳为无用,进行打包之后删除并永远不会恢复。我很感恩,我的老师并没有这样做,她将这种对我的刺激,全部都融化在了这几本小小的日记里。
我一直觉得日记本很神奇,穿过这页纸,它就会带你去到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就像乞丐和贵族同样可以看莎士比亚戏剧,也可以同样闻到玫瑰的花香一样。老师不再是课堂上的铁板脸,而学生也不用像课堂上正襟危坐一样的浑身冷气。我和老师的情绪与想法,也就被日记本串联了起来。
从此以后,我就爱上了这样一种隐秘而又平静的交谈。
于是,日记本里记录着的,就是我全部的生活了。我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付之于其中,也将自己的执拗与坚定通通展露无疑了。
我开篇之所以说,我欣赏和惊叹于当时的自己,是因为现在的我,很难想象,一个内心封闭的孩子居然可以将直抵内心的深处袒露在老师面前,而老师也愿意去用心守护孩子的幼稚与单纯。
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不敢。我想也没有人愿意去倾听和守护,因为,这都要付出时间这一昂贵和吝啬的成本的。更何况,我的故事很普通,也很感伤,大部分时候,眼睛里就只能看到深蓝色的忧郁。
但是我的老师,连同我和我的情绪一并接受了。而且接受的十分坦然。
我说了千遍万遍的怀疑,到老师这里,就都汇聚成为了相信。以至于当时的我对自己,竟也变得慢慢相信了起来。
我的老师,从来都是很温暖,就像夏日午夜的星空一样。
看着日记本里熟悉的字迹,回想起当年的调皮的课堂,一幕幕就好似重新电影播放一样,如同回荡在脑里的波纹一样,顿然令人泪目。第三排第四列,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无病呻吟却又自持清高的自,只留给我一个坚挺的背影,和那颗自卑而又执拗的心。
无疑,是老师,给了我相信自己的勇气,给了我探索未知的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很爱老师,这是我一直一直都知道的。而且,对她的爱,我是永远都不会吝啬说出来的,当然,只是局限在小小的日记本里。那个时候,我对生活的寄托完完整整可能都在这里了。
日记本,给了我表达的自由和被他人知道的权利。
老师在带我们两年之后,她要走了,去教更高的年级,我的内心也因此而瞬时空洞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日记下一个翻看的人,可以是谁。那天晚上,我含泪写下了初中这一学期的最后两篇日记,只写给我的老师和我两个人。
第二个学期,我期冀着又充满忐忑,却发现老师真的走了,带着她对我曾经的所有关爱和焦虑。踏上讲台的是另外一张陌生的面孔,我不得不承认,这就与我之前预料到的一模一样。
再见老师,就是几周之后了。我至今还记得,在上学的路上,我远远就望到了她那件红色的外衣,我拼命的蹬着自行车,以至于当我站在她的面前时,早已是气喘吁吁。我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老师摸摸我的脸,赶忙塞给我一包湿巾,散发着很浓的茉莉花的味道。她帮我把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之后,送我去了现在的班级。
当时的我,特别开心,因为临走之前,老师告诉了我她的办公室,就在离我们教室不远的那个小屋。这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我和老师的交谈再也不用通过日记本,而是搬回到了现实。
当然,我的日记本也不会因此而归隐山林,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因为在那里,我早就习惯了有一种熟悉的,温暖的爱的味道。
我的老师姓郭。
将近十年过去,我们依然保持着联系。当年的我,早已亭亭玉立,虽然并不十分自信,但也依旧拼命的相信,骨子里不变的,还是一样的坚韧与好强。
我和老师也早已不像师生一样,却如同朋友一般。我称她是"大郭郭",而她则称我是"丫头"。十年,日记本早已陈旧,我对老师的爱,却如泉涌般,由师生到朋友缓缓延伸开来,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渐渐消逝。
那天我和郭郭聊天,我问她:"老师,您说现在的老师还会像当年我们一样,搞"地下恋情"吗?"
"傻丫头,当然没有。现在搞不好都管那个叫师门不正了好嘛。"
隔着屏幕,我知道两个人一定又是一样的仰天长笑。
我着实是一个怀旧的人,也着实喜欢用文字和日记记录生活。
因为日记本,我认识了一个纯纯的自己,一个温暖的老师,也第一次接受了一份真挚的爱与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