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家，你家有澡巾没有？”周一下午放学，班长强追上我问，后边跟着土豆。我没有看强，而是看着土豆，发现他穿着上午洗过的白色短袖，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有，明天我给你拿来。”我看着土豆说，土豆低下了头。
“那你一定得拿，我帮土豆搓搓身上的灰。”强又叮嘱我，声音慢悠悠的。
这个善良的大个儿男孩，同土豆一样，在我的心中智力并不落后，只是思维与正常孩子比，慢了一点，和他说什么，他要想想才能反应过来。
“一定的。”我盯着他的眼睛说，他也看着我，清澈的眼神渐渐渗入了快乐。
周二执勤，没有去班里。周三下午，我带着澡巾进了班。那时，窗外秋阳高照，空气里暑热复来，教室里空调机默默地吐着凉气，同学们正在静静地等我上课。
我走到强的位置旁，把澡巾放在他打开的的课本上。他抬头看我，眼神愉悦，欲言又止。
第一节，提问读前一天写在黑板上的团结友爱儿歌，他们还是记不住，便多领读了几遍。接着，复习开学学的四个数字。这期间，强有点心不在焉，不住地看坐在第一排左侧的土豆。最后5分钟，自己练习读写时，我站到教室后边，强终于忍不住，拿着澡巾向土豆打手势。
土豆看起来有点兴奋，看看强，又扭头看看我。我装作漠然不知。就这样两人挤眉弄眼直到下课。
铃声一响，土豆便冲到了教室后边，拿起两个脸盆就向教室门口跑。“站住！”强朝他喊，然后慢悠悠地向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盯着我，愉快地说:“老师，土豆想洗澡呢，我帮他搓灰去吧……”
我去看土豆，他正半个身子在门外，手扳着门框看着我，眼里是羞涩的期待。
“不行，上课时间咋能洗澡？晚饭后了再洗，或者明天。”我不同意。
“明天天气预报有雨呢……”强不笑了，喃喃地说。他看我不吭声，似乎有点无奈，然后回头看土豆，土豆转身跑了。我依然默不作声，径直下楼去打热水。
在楼下活动了一会儿，提着暖瓶准备回楼上教室，碰到了马老师——一个年长慈爱的女老师。“老师，土豆非得洗澡去！”班里的一个女生跑来喊。马老师向热水房看去，我也跟着去看，土豆正拿着脸盆站在热水房门口，强在慢悠悠地走过来。
“老师，明天都下雨呢，叫土豆洗洗吧，他身上可脏了……”强没有看我，盯着马老师走着说着。
马老师在这所学校很多年了，对每个学生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她经常帮学生洗衣服，给他们缝补，甚至帮他们洗头擦身子。去年就听说有个寄宿的女生因为在家没人照顾，假期期间头上身上生了好多虱子，马老师利用课余把她浑身洗净，又把女寝清洁了几遍。而日常中，她对这些残障孩子的耐心细心也常常让我感动而又敬佩。
此时，马老师慈爱的看着强，“洗去吧，利用上课时间没有人，你帮他把身上洗干净。”然后她看着我说，“土豆没妈了，爸爸天天放羊，姐姐也傻得顾不了自己，所以这孩子在家没人照顾与调教，比较懒，难得他自己想干净……”
我突然明白了，她是在保护土豆这种刚刚萌芽的干净自己的意识。
强又转头看我。“去吧。”我终于对强说。
强便愉快起来，咧嘴笑着，转身慢悠悠地向土豆走去，边走还边扯着嗓子喊:“洗去吧，老师叫你洗——”话没落音，土豆转身跑进了热水房。
第二节，做课本上的练习，教室里少了土豆和强，冷清得很，没有人问我题，我只能一个一个的查看讲解，但这些或思维迟钝，或注意力缺失的孩子鲜有即时正确的回应。
我想，要打开他们的世界，真的应该像马老师那样，随时注意保护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自我意识的点滴进步，同时还要降低再降低我对他们的要求。这于我于他们，都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不过，我已经开始直面，并充满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