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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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夏,日子进入白天长的时段,吃完晚饭好一会儿了,太阳还离山尖很高,村头的亭子里已经聚拢了一群人。亭子是政府推进乡村振兴的产物,木头做的,亭顶六角形,亭子正中央是四四方方的石桌,周围是四条长石凳,往外扩是一圈木头条椅,可以坐,可以躺,上面懒散地扔着几只棉垫子,垫子上坐着人,没有垫子的地方也坐着人,脖子都伸得老长,眼神全部投向石桌。石桌正中央摆着一张象棋盘,棋盘和棋子温润有吸引力,下象棋的是盛烟和老会计。

老会计姓蔡,叫蔡恒,年龄接近八十,在大队当了一辈子会计,很受人们拥护,大家伙一直称他老会计,真名渐渐遗忘了。老会计年轻时最喜欢两件事,打算盘和下象棋,无论多复杂的数字问题,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过后,问题就解决了。退居二线后,他只剩下一个爱好下象棋。村里会下象棋的人不多也不少,有八九个,有老会计的同龄,也有学生娃,老会计一一切磋过,水平不匹配,下着不过瘾,只有盛烟与他旗鼓相当,跟盛烟下一盘,老会计会痛快好几天。盛烟是村里全红的媳妇,嫁过来二十六年了,城里姑娘,学生时代专门学过象棋,还参加过比赛。可惜,全红家有个大果园,现在正是农活多的时候,除草,疏花,套袋……此外,盛烟一天还要做三顿饭,哪有闲工夫。

好几天没跟盛烟过棋瘾的老会计,睡觉都不香了,吃饭只吃半碗,今天天气特别热,饭菜更是不能下咽。老会计的儿子墩子是个大孝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先放下自己果园里的活,下午在全红和盛烟的果园里帮了一下午的忙,盛烟这才腾出时间跟老会计下盘棋。老会计和盛烟的棋局越来越紧张,周围观棋的人大气不敢出,眼珠子一转不转。将军!老会计的一声大喊,胜败见分晓。老会计坐直身子,活动着老腰,舒服地长长出了一口气。墩子拧开水杯盖,杯子递给老会计说,爸还是宝刀不老呀。老会计哈哈哈地笑,周围人也呵呵呵地笑着,一阵风吹来,大伙神清气爽。盛烟悄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让老会计这样有些执拗的老人不露声色地赢,比自己在果园干半小时活还累。

呦——,下象棋呢——。一声尖利的拐了好几弯的话,让盛烟的脸顷刻间红成了鸡屁股。老会计脸上的笑容快速收拢,轻皱着眉头,转脸对来人说,大妹子,活干完了,歇这几分钟不过分吧?不过分,您老不过分,可——,对于只知道偷懒的人就……没说完的话义,在长长的拖音里表现得淋漓尽致,盛烟的脸红得能滴出血,站起来低着头对着来人叫,妈。来人是盛烟的婆婆李秀梅,个高肉多脸盘大,看起来年龄在四十岁到六十岁中间,具体说,穿着像四十岁,脸上的皱纹像六十岁,其实她已经七十一岁了,一双四十码的大脚板走起路来踏踏踏,地都动了,就这样最先让人们接收到的总是她的大嗓门,堪比高音喇叭,且是不知疲倦的高音喇叭。

李秀梅把她的大屁股左挪右挪,在条椅子上放舒服,用肥嘟嘟的胖手一抹,额头上走急了出的汗珠被抹成一片光亮的水色,对着盛烟大声问,花疏完了?完了,墩子哥帮了一下午忙……说到这,盛烟恼悔自己嘴快。墩子帮忙时,全红在地里吗?果然就听到李秀梅尾音向上翘得厉害的话,刁难已经露出端倪。全红是李秀梅的大儿子,李秀梅常常对全红说,你这个媳妇实用功能不行,招惹是非行,你看她走过的地方都是些啥目光,不防不行,你放心,只要你对妈好,妈帮你看着她。妈,没的事,我相信盛烟。全红反对,但是无效。盛烟如果单独跟其他男人说几句话,李秀梅的女人道能在她耳边唠叨几个小时。如果单独同行几步,扫到秀梅耳朵里,盛烟家的沙发会被李秀梅坐穿。盛烟是个美人胚子,第一次来村里,被误认为江南水乡人,全村人跑去看。在,在的,妈,疏完花,全红才进城给您买空调去了。盛烟急忙解释,人这么多,有些话家里说了就说了,毕竟在外边,毕竟有脸面,结婚这么多年,婆婆的说话风格她还是知道的,喜欢听什么她也知道些。

这句话说到李秀梅心眼上,她脸上的神情很欢喜,也不盯着盛烟看了,眼神缓缓地环视一圈,等大伙的目光聚拢来,把脖子一梗,头一昂,大嗓门开始了,大伙晓得,这几年天气一年比一年热,风扇是不行了,我这把老骨头温度一高就睡不着,幸亏全红这孩子还算得上孝顺,没白养,我顺嘴提了提,他就上心了。那是提了提吗?一天一个电话追着要。盛烟在心里说,盛烟的心里话还没发挥完,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盛烟啊,做媳妇就得本分。李秀梅语气阴阳怪调,眼神斜睨着。盛烟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看棋的人里有男人,大家都看她,盛烟的脸又发烫了。

看,全红来了。有人喊。众人一起看过去,全红的三轮车越来越近,三轮车上用绳子捆着一个长方体的大纸箱子。李秀梅抬高头斜着眼看着大纸箱子,神情有些得意,倨傲地说,这人呀就要对自己好点,现在都这么热,没有空调可咋过三伏天,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就这意思……全红,啥意思?菜鸟空调,这是啥玩意?你……你去退了,我要美的的,杜磊给你杜姨买的就是美的的,美的的质量好。

杜姨也叫秀梅,叫杜秀梅,住在全红隔壁,与李秀梅同岁,巧的是,两个人同一天结婚。不知为啥,她们俩一直喜欢比,比生娃,杜秀梅胜出,杜秀梅第一胎是男娃。比个头,李秀梅胜出,李秀梅一米六三,杜秀梅刚过一米六。比老公,杜秀梅胜出,杜秀梅老公是吃公家饭的。比娃的发展,李秀梅胜出,全红承包了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果园,秋天收获后,能有几十万的收入,就是前期投资大,前半年过得紧巴……妈,菜鸟的也很好,墩子不就给蔡叔买了一台吗?效果不差美的。不,我就要美的的。你蔡叔只有墩子一个娃,我可有三个呢。妈,迪迪大三了,淼淼眼看也高考了,两个娃上大学的费用,我们还差点,今年您先用着明年给您换美的的。呦——,我花这么点你就心疼了,你替别人养仔,你不心疼?李秀梅说完,斜看着盛烟,嘴唇还向天上嘟着。盛烟的脸红透了,眼里憋着眼泪,转身跑了。

全红和盛烟的两个孩子都是抱养的,因为盛烟不会生养,李秀梅感觉低人一等,尤其在全是亲孙子的杜秀梅面前,她曾一度逼两人离婚,力度特别大,还绝食呢,还好全红顶住了。盛烟和全红是高中同学,自由恋爱,盛烟父亲在政府上班,母亲是老师,盛烟为了爱情跟父母关系弄得很僵,近些年才缓和,盛烟和全红的关系一直非常好,村里的小媳妇羡慕的很多。

妈,你就不能少说点。全红开着三轮车追媳妇去了。李秀梅追着三轮车尾大声吼,不会下蛋的母鸡,就你当块宝,哎!哎!我喜欢吃的枣子糕买了吗?你们说,我说的对吗?周围众人没人搭话,你跟我说,我跟他说,全部不看秀梅。李秀梅讪讪地转向老会计说,他蔡叔,您不知道,儿子不如女儿呀,可惜我那短命的女儿淑红走得早,淑红在世时,我和我家老常的吃嘴还缺过。蔡叔说,你这张嘴呀,盛烟还不是个好媳妇,这么多年来,没怼过你一句,你就不心疼全红,夹在中间。心疼他?谁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如果不是我管得紧,哪有这效果?不说了,我要去看看我的枣子糕,如果忘了,他还得去一趟城里,反正今天非吃上不可,人还是要自己对自己上心。全红哥还没吃饭呢,他从果园直接去的城里。墩子嘟囔了一句。年轻人饿不着。李秀梅扭着大屁股,踏踏踏地走了。

淑红是李秀梅的第一个孩子,比全红大五岁。在世时,回家很频繁,如果哪个周末不回来,李秀梅的电话就追过去了,姑娘呀,结了婚就不要爹娘了。淑红回家从不空着手,因为刚结婚回门没带东西,李秀梅凉凉地看她和新女婿,水都没倒一碗。淑红的婆家条件不好,老公从年头到年尾都在外打工,公公婆婆心眼不大,便宜话说得可难听了。淑红常常是抹干净眼泪才进门,家里有孩子呀,深夜关上门才敢哭。五年前得了乳腺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半年后去世了。

村里像李秀梅这样大年纪的人,到地里帮忙的还不少,李秀梅不去,她的理由有二点,第一点是,三个娃让她操劳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该歇歇养老了,从过六十周岁生日那天开始,李秀梅再没摸过锄头,踏进过菜地。第二点是,两个儿子,她该帮谁,一碗水得端平,谁都不帮最平,况且全红两个,长红一个,数量上就不平,她更不能做了。天天把自己收拾得很艳丽,和一帮八九十岁的老人守在村头看过往行人,吃穿上要求很高,见天吆喝全红买这买那。怪事更多,今天眼睛不舒服,一转眨眼,眼前飘小蝌蚪,要看医生。明天,屁股坐得时间长了,酸疼,需要艾灸。后天,年龄大了补常规钙不行,要补骨钙……旁人看得眼花缭乱,全红跑断了腿,一个帅小伙,整天头发炸立着,神态焦虑,眼窝深陷。

蔡叔,快……快……我妈跟我嫂子又吵上了,我嫂子要回娘。长红从巷子里奔了出来,大声吼。长红是秀梅的二儿子,平时干什么都慢吞吞的,走路更是,可见事情有些急。咋回事?咋回事?就一会功夫……一群人问着急走着。还不是我妈逼我哥去城里买枣子糕,我嫂子说,先让我哥吃口饭再去。我妈就开始数落我嫂子,不会生孩子,不会干农活,饭也做不好,连累我哥一辈子,还到处放电勾拉野男人,……反正就是那些踩人心窝子的话。我哥替我嫂子说了几句,我妈不知从哪儿抹出一瓶敌敌畏农药要喝。你妈这人呀,一直捡软柿子捏,你嫂子幸亏脾气好,否则你们家还能安宁,这是老实人被逼急了……

蔡叔,蔡叔,快……快……全红哥喝农药了!众人刚进巷子口,长红媳妇杜鹃跑了出来。啥?众人加快脚步进了全红家。全红头朝北躺在床上,盛烟抱着全红的头,放声大哭。床头柜上放着敌敌畏农药瓶子,少了一大半。快!快!打120!盛烟,不能这样哭,对全红不好,他只是昏过去了。有人说。盛烟的声音小了些,哭泣声不断。救护车进不来,咱们先把全红抬出巷子。众人七手八脚把全红放在一条单人褥子上,抓住四个角把全红抬出了巷子。李秀梅跟在众人后面一直重复,全红你不要吓唬妈,妈说的也是实话呀,都是你媳妇……先不要说了!不知谁呵斥了一声,李秀梅住了嘴。

救护车到了,随行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全红的胸部,翻看了全红的眼睛,说,人走了,准备后事吧。盛烟撕裂的哭声再次响起,哭得山村都沉寂了。众人又把全红抬回了家,盛烟已经不会走了,瘫成了一堆泥,两个人扶着,她都不知道迈脚。李秀梅跟在大家后面,一直重复,咋回事?咋回事?李秀梅别说了。老会计呵斥。不一会儿,李秀梅又开始了,盛烟命硬,我可怜的娃……住嘴!老会计再次大声呵斥。

全红是年轻人,儿女都还没成家,第三天就出殡。起灵的时间到了,一双儿女站棺材前木木的,盛烟整个身子趴在棺材上,泪珠一颗一颗滚下来,喉咙呜咽着,已经发不出声音,众人不忍看,转过身看四处。眼看太阳快出来了,李秀梅还没到,李秀梅丈夫常大爷站在院子一角,耷拉着头,一声接一声叹气,一支接一支吸烟。老常,李秀梅怎么回事?她不知道太阳照到棺材上对后人不好。老会计,她那个人太作,说盛烟逼死了全红,要盛烟娘家人上门请。盛烟哥哥的拳头在裤腿边握紧了。

全红在太阳放出光芒的前一秒下葬了,李秀梅没到场,因为一贯软声软气好说话的盛烟强硬地不让父母哥哥低头去请婆婆。她红肿着眼睛说,我做错了什么?结婚至今,不管她怎么数落我,我不叫妈不说话,我怕全红在中间为难,如今我心疼的人不在了……盛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成了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下来打湿了孝衣。

从此,盛烟和李秀梅不说话了,也不来往了,棋也不下了。老会计常常看着棋盘,看看墩子,看看天。

全红头七刚过,杜鹃的哭声打破了乡村中午的安宁,从午睡中惊醒的人们又一次从各个巷道出来,汇集成一堆涌向长红家。长红不在,杜鹃拍胸顿足地嚎啕大哭,邻居王一一陪着落眼泪。长红和王一一老公刘帅一起干活,两个小时前,刘帅打回电话说,到吃饭时间了,打长红的电话,通着一直不接,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杜鹃接到王帅电话时,从长红离家开始的心慌好像更厉害了,人控制不住地想哭,她大声地哭。

长红今天早上是带着气走的。全红和长红兄弟俩,性格截然不同,全红性格外向,有主见,坚决不跟盛烟离婚就是证明,全红性格硬是硬,对父母很孝顺,只要是父母说出来一般不驳回。长红内向,不多说话,家里大事小事媳妇杜鹃说了算。李秀梅一直背过杜鹃骂长红是软耳朵,怕媳妇,因为顾忌杜鹃的厉害,她基本上不向长红一家要东西,也不对长红一家的日子指手画脚。现在不一样了,全红去世仅七天,李秀梅已经叫长红去她家五次了,且每次都有事,头疼,止疼药不顶事,需要去医院看医生;全红去世了,心里不痛快要长红陪,那天夜里长红都没能回家;嘴里没味,大中午的长红去城里买山楂糕……

事这么多,杜鹃不答应了,在李秀梅又一次打电话让长红下自己的土窑洞时,跟着去了。土窑洞在村子最西边,上世纪六十年代建造的,周围已经没有邻居了,路没有硬化,还是土路,一下雨就成南泥湾,老窑洞因为经历长,面上有了裂缝,门还是对开的木头门,一推动,咯吱声很大,老态龙钟味十足。其实,每一次来父母家,全红长红兄弟俩心里都不是滋味,他们俩合作修建了一个大院子,一排十间房,全红曾经邀请秀梅老俩口住过三个月。住一起的李秀梅天天趁全红不在家时指桑骂槐,盛烟做啥都不对,话刁钻刻薄。盛烟总是避过全红抹眼泪,时间一长人抑郁了,去西安大医院好几次才好转。常老头怕把儿子的日子折腾散,撅着老命搬回了窑洞。

当天下午,李秀梅坐在村口拍着大腿骂,老人都说富贵从孝顺中来,盛烟呀,你撺掇我儿子这样对待父母,能有富贵吗?没有自己亲生儿女就是你的报应……骂了盛烟五个小时的不是人。喜欢围在村口观看每一个过路人评论每一个过路人的十三人规模的常驻小分队一个人都没在。全红那会儿也不在,他去邻村买化肥去了,盛烟那天下午没吃饭,心口却满得厉害,接下来一周都不舒服,她和全红又去了西安大医院一趟。自己的妈自己了解,自己媳妇受到委屈自己也知道,知道不一定就有办法解决,全红那一段时间喝酒喝得频繁,醉的次数也多。

正对着镜子扭动着身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背影的李秀梅,见长红进了门,马上弯下腰捂着心口,低声细气说,长红呀,这天太热了,妈心口疼又犯病了……说到这看见杜鹃在长红屁股后面,猛地站直身子,眼睛突然瞪得溜圆,眼神拉得很长,目光里蹦火星,不说话了。长红不敢与李秀梅对视,匆匆一瞅,低着头问,妈,又疼了,您想怎么办?李秀梅抬头看一眼杜鹃,见杜鹃似笑非笑地看自己,喉咙动了动没开口。妈,想咋办,您说吗?长红催促着。就是,您说呀。杜鹃也说,同时往婆婆跟前挪了挪,李秀梅往后挪了挪,眼神躲闪还是不张嘴。

你妈能有啥事?甭管她,你俩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刚从地里回来的老常,边拍打衣服上的土边说。你这挨千刀的,我儿子全红刚走,你就和老二两口子合伙欺负我,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大太阳晒得我头晕,我让长红给捎件防晒衣咋啦?老常的到来让李秀梅有了出气筒,说着低下头向老常肚子撞去,长红拦在中间抱住了李秀梅用手摸一下没有泪的眼睛说,长红呀,你哥不在了,你不会还像以前一样听你媳妇的不管我吧?呦——,妈,您这话说的,咋叫听我的不管你,大哥有本事,能挣下钱,你与大哥走得近,我都没说啥,如今大哥不在了,你想起你不会挣钱的长红了,实话给您和爸说,妮子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是我借王一一的,您逼长红他也拿不出钱。哎——呦——呀,我命——苦——呀,三个孩子,就剩一个了,买件防晒都不行。李秀梅一边哭着,一边眼睛留条缝看。刚好与杜鹃的眼神对着,杜鹃抿着嘴看李秀梅,好像在说,我就知道。李秀梅不好意思转过头,更大声地干嚎。杜鹃扯着长红的胳膊说,走,明天一早还要干活呢。长红看看正哭得带劲的妈妈,说,妈……妈,我们先走了。杜鹃打断话,扯着长红出了门。

转眼就是今天早上,长红走的时候说,给我一百块钱,中午休息时,给妈买件防晒。你妈什么人,你不知道,她搅得盛烟的日子咋样你不知道?大哥被逼死了,如今开始祸害咱俩的日子,现在刚开始你不把她的苗头断掉,以后不要想过顺畅日子。长红说,你让我咋办?她是我妈。你是要妈还是要媳妇?你自己掂量掂量,反正没钱。杜鹃强硬地说。平时在杜鹃跟前长屁不敢放一个的长屁红,这次耷拉着脑袋没有跟杜鹃说一声出了门。

没法呀,从谈恋爱到结婚,大小事长红一直都听杜鹃的,钱上更是做不了主,兜里不超二十元。刚转过大门,他的衣服忽然被人扯住了,长红转头一看是秀梅。妈……小声点,李秀梅赶紧捂住长红的嘴,拉着长红向前走,直到感觉杜鹃听不见了,开始说,长红呀,你老婆说的,我都听见了,就问你一句话,妈你是管还是不管?咋能不管。这就好,女人不能太由着她了,你媳妇现在都立到你头上了,你要像个男人……妈,有事您说,我急着去干活。还是防晒衣的事,另外我的牛奶只剩三盒了,再捎一箱,记住我喝经典,经典味道好,你可记好了,今天就买来,哎呦,年纪大了。李秀梅唧唧哼哼地走了。

杜鹃,你先别哭,想想长红会去哪儿?杜鹃想了一会,下了床脚拉着鞋就往外跑。大家跟着她来到村西头的杨树林,只见长红像袋面粉一样挂在树上,拳头紧握着的,眼睛朝上翻着白眼。蔡叔上前摸了摸脉象说,已经去了。这片杨树林离村有些距离,是长红和杜鹃谈恋爱的地方,结婚后,长红心里一不痛快就喜欢来,一个人可以在这里待一天。

一周内,两个儿子都去世了,李秀梅终于不跺着大脚咚咚咚走路了,她躺在炕上,一直流眼泪,来人就问,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向他们俩要东西不应该吗?他们是我生的,生全红时,大出血,险些送了命。生长红时,我肚子疼了两天两夜。他们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错了吗……说到这,开始呜呜呜地哭,哭一会又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这以后的日子可咋办?说一句吸溜一次鼻子,声调凄凉沉闷。来人看着李秀梅浮肿的脸,和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叹气,唯有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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