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张兴的摩托车后面,摩托车的轰鸣声和震耳的音乐让彩云有点羞赧,把花边的遮阳帽拉的更低一点,来遮住村子里投射来的各种眼光。从村庄中间的这条路穿行而过,即使不和显摆的张兴一起,彩云也是很有压力的。农闲的时候,村里的人都一堆一堆的坐在路边打牌闲聊,对东家西家说长论短。过一个人,多远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点评了,“这是谁家的闺女啊?”“憨高凤家的。”“长成了,个子跟她娘一样。”“憨高!”然后是吃吃的窃笑声。“憨高凤年轻的时候没她闺女好看……”“这妮子叫什么,该说婆家了吧?……”“他爹腿好了吗?现在干什么呢?”……然后巴拉巴拉这个人的祖宗三代,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被扒拉出来说一遍。彩云小的时候也曾坐在路边的人堆里玩过,听到过各种各样的八卦,小时候还和听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上初中以后,自己从村子里过的时候,也开始听到对自己的议论,就再也没往人堆里钻过,甚至出村子尽量的不走庄里,总是走窄窄的护庄堤了。
因为护庄堤太窄,只能容一两个人步行通过,下面就是老河道,堤坡也陡,从堤顶到低估计有二十多米高,彩云从来不敢在上面骑自行车,害怕车把一拐会一直冲到河里吧。有一年春节有一对串亲戚的小夫妻从庄前的堤上过,刚下过雪,路滑,男的骑着自行车,女的抱着孩子坐在后边,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是艺高人胆大,上了堤子也不下车,没骑几米就控制不住车把,啪唧摔的那个惨,车子摔倒了坡底,媳妇摔在堤坡上,孩子都给抛出去几米。幸好是庄前,没有河,雪又厚,没出什么大事,但是却吓的庄上的人没几个敢在堤上骑车的。
摩托车咆哮着在村口停了下来。公路上有一辆半旧拉人的三轮车,正停在路口上人。上车的人彩云认识,是红霞的妈水容婶。水容婶也是个大嗓门,马上咋呼开了,“我说是谁呢,这么大气势,原来是彩云的客(发开音,是对象、丈夫的意思。)啊!”“婶,你进城啊。”彩云红着脸硬着头皮招呼道。“进啥城啊,就到镇里买点东西。这不巧了,碰上向武的车了。”彩云抬头向前一看,仿佛看到了一堵实质性的阴云堵在眼前,本来就黑的向武,现在更是黑的吓人,像是被一团黑云包着,细长的小眼睛,阴森森的冒着寒光,盯的彩云一打激灵,怎么跟闪电一样?“跑车呢,向武。”彩云想着自己刚才的念头,突然有点憋不住笑,看着向武的脸更加黑起来,忙拽拽张兴的衣服示意他快走。张兴扔给向武一根烟,摩托车呼啸一声窜上了公路,在巨大的音乐声中绝尘而去。
向武对彩云充满了恨意,他看到了彩云离去前强忍的笑意。他知道她想笑,看见自己生气想笑,一直就是这样,还没笑呢一双大眼睛里的笑意就水波荡漾,像蜜汁一样甜的让人麻酥。向武喜欢彩云,这谁都看得出来,他就像一条小狗一样,天天围着彩云转,转着圈咬尾巴,对着靠近彩云的人“汪汪”的叫,彩云逗他时,又傲娇的不说话。彩云也挺喜欢向武的,但却是喜欢小孩或者弟弟一样的喜欢,她知道向武喜欢她,就总想逗他,逗的向武很快就变成了一团黑云,然后叫他“小黑,小黑。”向武长的黑,他还有一个哥,叫向文,比他白。两兄弟都是修长的身子,窄长脸,高耸的鼻子,细长眼,薄嘴唇。不过人如其名,向文确实斯文,戴着眼镜正在高三复读,待人清冷礼貌,文质彬彬;向武与他哥相反,学渣一枚,爱好打架斗殴,在附近几个村子都是打出名的地痞混混,他和彩云一年的人,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不再上了。他爹给他买了个二手的三轮车,就在附近的镇上拉人挣钱。
彩云有点喜欢向文。向文比她大两岁,学习一直很好,长的也帅,从小文静不张扬,穿着白衬衫黑裤子,从村子里走过时和城里人一样稳重文雅,干净挺拔。就像村外树林子里的白杨树,挺拔,高耸,笔直笔直的直戳云霄,还有一股植物的清香。彩云以前偷偷的想过,以后就要找个像向文这样的对象。向文不合群,放假就坐在家里学习,很少出门。彩云和红霞去找他问过几次题目,他一直淡淡的,简单的讲讲,就不理她们去看书了,倒是向武热情的很,忙着给她们找课外书看。向文去年高考考的不好,报的学校都滑档了,一复读人就变的更沉默了,有次彩云和他碰头路过,慌的对他笑,他吓了一跳,眼皮一耷拉,就和不认识一样,径直的就过去了。彩云懊恼了好几天,后来当代课老师一忙就过去了。
对张兴彩云还是满意的,从长相、家境、个人能力都是好的,让彩云觉得扬眉吐气,结了婚就可以搬到县城里住,真正的成为城里人,村子里一般大的闺女都没她找的对象好。张兴对她也是好的无微不至,每次带她去城里玩,就给她买时兴的衣服鞋,不光给她买,还给她父母买。彩云开始还是开心的,后来被她妈说了一顿,“大姑娘家的,就是订下了,也不能总花人家的钱,挣钱都不容易,张兴家里人还不说,一看就是不会过日子的……。”彩云想想也是,以后就不让张兴尽着高兴给买东西了。
张兴带她到城里都是先逛逛百货商场,中午在外面吃饭,下午带她到公园或者城外转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说话。有时说着说着想动手动脚,都被彩云坚决拒绝了,最多只能拉拉手。彩云在这上面的认识特别清醒,这是彩云妈严厉管教的结果,女人的贞节最宝贵!不到结婚那天,女人的身体决不能让男人碰。你让他碰了,他就会看轻你,觉得你贱。命可以不要,都不能丢人。“你要是裤腰带松了,回来我就把你掐死!”彩云相信她妈说的话,她已经17了,对男女之事也朦朦胧胧的懂一些,彩云妈也不是那些只会瞎咋呼的农村妇女,以前还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打针看个小病接生都会,早早的就给彩云讲些女孩子该知道的该防范的生理和安全知识。农村的很多妇女除了知道论东家长西家短,有几个教闺女这些道理的意识,觉得羞耻说不出来,等到那家的闺女被人骗了,那编排的话,下作恶毒的让人心寒发抖。彩云的妈也给彩云讲过很多大姑娘被男人骗的例子,有婚前失身婚后挨打的,有失了身子后被嫌弃没人要的自杀的,有没结婚就怀了孩子婆家不让进门的……形形色色,每一个结局都凄惨的让人心颤。有了彩云妈打的预防针,彩云每次和张兴出去都把裤腰带系个死结,虽然有次出去上厕所差点解不开尿了裤子,但还是打个死结心里安全一点。
这次和张兴在一家烩面馆吃的羊肉烩面,羊肉烩面是彩云第一次吃,一个粗瓷大海碗,满满的一碗面,红通通的羊油辣子漂在面上,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中,热腾腾的冒着香气。羊肉彩云也是第一次吃,虽然自己家里喂的有羊,不止一只,是一群,多的时候有七八只。彩云爹每天都去放羊,每年放暑假时,彩云也会和爹去放羊,拿着镰刀和袋子割草。等羊长大了就牵到集上卖,卖了钱买化肥种子过年的衣服年货什么的,却从来没有自己杀了吃过。“我家里喂了一群羊。”彩云边吃边对张兴说。张兴笑笑,一边给她往碗里倒了点醋,一边说,“就是没吃过羊肉。”彩云惊奇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张兴宠溺的看着她的水一样的眼睛,桃花瓣一样鲜嫩的脸蛋,心里一热,“我是谁啊?什么不知道!我会算!”“你是张半仙!”彩云笑他。彩云一直在张兴面前有点紧张,张兴的条件太好了,总带她到些自己没去过的地方,看些吃些没见识过的东西,让彩云觉得自己土的要命,彩云有时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一有这样的想法,彩云就有点拘谨,所以每次的约会都让彩云又期待又害怕。这天张兴甜腻腻的玩笑话突然让彩云感到了放松,也第一次感到了张兴眼睛里的真诚。“等会带你去看电影!”张兴碰碰她的手背说。彩云的手腾的热了起来,心头咚的一颤,脸也腾的红了,她羞涩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