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堡文化研究 第107期
作者：付增战
编辑：秦陇华
十几二十年前，铜川的赤脚医生几乎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位于黄堡镇河东沟村东边平台地上的铜川市卫生学校。
铜川的赤脚医生有很多都是家传的，子承父业。我的伯父干了几十年的赤脚医生，曾经与铜川有名的老中医和成斌、和成信先生都是同一批干赤脚医生的，但后面他没有两位老先生悟性好，肯钻研，所以两位老先生后面都到了大医院里面，他还是在农村干赤脚医生。伯父后面把他的赤脚医生职业连同药箱子、药摊子、听诊器等一应家伙什都传给了他的老大儿子，后面又传给了他的老二儿子。后面老二儿子也不愿意干了，现在养猪。
赤脚医生和民办教师都曾经是农村里最受人尊敬的职业，属于有文化的先生，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手里也多少有一点活钱。但后面都不行了，农村人有了小病硬扛，得了大病只能进大医院里救活或者等死，偶尔到赤脚医生那里看一次不大不小的病，医药费也经常欠着。这几十年里，一批又一批的农村人进到城里，城里人越来越多，农村人越来越少，赤脚医生这个行业已经成了昨日黄花，再也不会重现昔日荣光。
我的伯父和和成斌、和成信两位先生都曾经在铜川卫校里学过医学，好像那时候他们最少每年都要到那里学习，接受卫生局考核一段时间，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在铜川卫校学过医。我的印象里，铜川的那些赤脚医生好像都是铜川卫校里出来的，铜川卫校是铜川赤脚医生们的黄埔，也是他们的认证机构。
一直以来，我都对赤脚医生这个行业充满了仰视，他们虽然待在农村，干的却是救死扶伤，医病救人这样人世间最高尚的工作。甚或有的赤脚医生既能医人，也能医一个村子，一个国家，郭秀明医好了惠家沟村，韩启德是国之大医。孙思邈一生都不愿进皇家医院里去，宁肯在民间做一个赤脚医生。
铜川卫校的位置我非常熟悉，离我老姨家的房子直线不过一二里路的距离，离她家的耕地更近，站在地头就能看见卫校的围墙和里面隐隐露出的屋顶。我老姨是我外婆唯一的亲妹妹，八十多岁了，把我母亲当成她的亲生女儿看待，我也经常去到她的家里。但因为对医生这个行业的神圣和敬畏之情，我从来不敢走进卫校里去。因为没有去过，我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充满神秘。
大概十三四年前，我终于走进过一次铜川卫校。我的一位曾经恋爱对象在残联工作，组织一帮盲人在卫校里学习盲人按摩，我去看她的同时，也顺便探访了让我充满神秘的卫校。
这是一个深秋的季节，法国梧桐的落叶在学校院子里的小路上飘落下来，学校的院子不大不小，显得非常幽静，办公楼和宿舍楼不高，也不排场奢华，好像都是三层四层，非常干净整洁。和我想象中的培养了铜川那么多赤脚医生的地方有些不太一样，却也好像似曾相识。我想象中的卫校也许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在卫校里和恋爱对象徜徉了一番，闻到了卫校的气息，但没有体会出她的真谛。晚上在卫校食堂里吃饭，那帮残疾人朋友看到他们美丽可爱的老师——可爱的残疾人朋友把组织他们学习的我的恋爱对象也称作老师，他们老师的男朋友来了，比他们的老师还感到激动，争着热情的和我说话，他们的眼睛看不见，但他们的心都很滚烫。我有一种众星捧月般的自豪感。
那天晚上我和几个同性盲人朋友住在学生宿舍里，但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停的咳嗽，咳的我的喉咙和肺像刀割一样疼痛，这时已经过了午夜凌晨，学校里学生老师已经放假。还没有到冬天，学校里师生却已放假，也许那时候很多人都不愿意再当赤脚医生，卫校的学生就很少了吧。盲人朋友们都很着急，但他们只会半吊子按摩，治不了我的咳嗽，我痛苦不堪，但谁也束手无策。
我终于决定半夜离开，不想传染了我的盲人朋友，不想影响他们晚上休息，更不想让我的恋爱对象担心。我急匆匆的起来，不顾盲人朋友的劝阻毅然离开，也没有和我的恋爱对象专门告别，迎着寒风走在路上，我的咳嗽却好像忽然好了。
后面我还想再去一次卫校，因为这个地方曾经有几个我见过一面却叫不上名字的盲人朋友，有过我的一段爱情。然而却再也没有能去一次的理由，恋爱对象早已分手，嫁作他人妇，铜川卫校撤了，大门紧闭，空留下那个院子，原来的专业和老师都并到了新成立的铜川职业技术学院里去。
此地空留下我的怅惘，空留下我的回忆。
许多年了。听说和谷先生要重新利用过去的铜川卫校院子，建成一座黄堡书院，建成铜川一个新的文化旅游景区，把黄堡的历史文化都包容进去，把黄堡人的乡愁精神都传扬出去，省上的规划专家和市区领导已经多次研究勘查，启动在即。
我期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