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赋（崂山仙子赋）
时岁春孟，余还青岛，遇访崂山。昔者有言，斯山之灵，其名玦姬。感怀洛神之事，又悔气才不足矣。郁结胸中，遂作斯赋，其词曰：
戊戌年初，青岛雨雪。路途乏，渡海山，望孤舟，凭断崖。水天绛紫，稠云秾漆。念去岁歌日出一句：朱霞穿云梦，幻海半潮红。时少年得意，比肩朝阳。悲哉今兮，久度阴雨，壮心几时难寻。
于是梦间，宝马疾驰，襟飘带舞。长风割狐裘，碎雪浸罗衣。观杳杳之霭雾，闻湮湮之哀涛。石礁漫卷，远帆隐荡。仙灵刻壁，鲸鲛泣珠。盘山古道，云索断桥，藏与秀林不见。猿猴惺忪，麋鹿跃动。松柏茏郁，幽谷沉霜，白石雪渍，朱瓦青苔。赑屃碑寒，不知哪家言语。
于是步虚曲之袅袅，踏变商之广垠。感太清之寂冷，觉人世之白驹。春山萧散，白茶空放。至午间，天灰蒙，殿前久望。忽有道人，亦如此，见余泣涕，问之：“闻此山之灵，名曰玦姬，然则小友所见，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贫道愿闻之。”
余告之曰：“睹一美人，白山茶下。其形也，幽若离鹤，韵若孤荷，修丽清玄，纤骨明彻。润和兮若蕙兰之捧玉，素娟兮若瑶琴之抚雪。无意观之，皎若秋山出子月。迫而察之，杳若岫岚惊碧波。眉眼藏盈，娇唇含樱。绿云薄织，青丝愁暝。春风寂冷，寒冰不融。气雾吹霭，白花素生。了天地之洞悉兮，余不得其造化。念寰宇之亘远兮，忽有孕其神秀。纤指弄花，玉腕不瑕。眉蹙若黛，靥艳明霞。探颈项之依依兮，却半掩其骨锁。抚玉肩之柔柔兮，见柳腰之盈握。白衣白裾，白雪白花。青阶青瓦，清水清茶。无金翠之耀目兮，无罗锦之繁复。无高庙之汲汲兮，无流俗之碌碌。巧笑兮疏浅，颦瞻兮高远。执纱兮娇俏，拂尘兮神闲。裸足兮乘云，移步间春月。
余诚悦其清欢兮，又哀挽其归远。无良德以求媒兮，寄钟恋于群山。奏琴瑟以求友兮，乐之交以钟鼓。执艳辞颂义山兮，携美卷于三变。慕先贤之拓境兮，忒羞己无骨峻。然情挚而意切兮，终神忧而心焚。悲风袭月，管弦愁鸣。举木桃以为好，盼玉玦之回顾。
于是仙灵感焉，徙倚彷徨。长袖藏云，神貌难睹。起舞清影，月霑台露。浮轻躯以鹤翔，垂曼足于老树。暖馨于额，芳艳袭骨。唇浅齿皓，目秀眉清。长发翩跹，素纱朦胧。玉足虚点，俯仰姿生。于是崂山空玄，往事随风。唤玉宫名广寒，招仙子而共舞。迎昭君之绝旷，与西子之捧心。仙灵跃动，步健且盈。美目轻闭，倏尔含露。风吹云动，树影婆娑。跂而望久，忽闻其歌。歌凄切而寒厉，渺青鸟而上烟。方晓天地之间，尽是远行之客。千年或久，聚少离多。
于是天翻地换，斗转星移。春花繁于山麓，越鸟巢于暖枝。寒梅馥雪，高蝉初鸣。春溪泠泠，夏荷晴晴。凭高涧之万丈，闻苍澜之壮声。逝者流转，昼夜几惊。秋风索寂，文狸咽哽。乘舟梦日，悔从烂柯。云雾成冰，海浪难腾，群山覆霰，复归无声。于是乘风御雪，夹带落红。唤深林之白鹿，展云羽之长翼。振翅腾雾，仙人殊途。”
于是惜别云观，复往人间。渡头朝日，墟里炊烟。执策缓行，来时海山。观杳杳之霭雾，闻湮湮之哀涛。石礁漫卷，远帆隐荡。朱霞云梦，幻海潮红。见人来兮又往，何有乎其良缘？怅盘桓而回望，唯落红漫山川。
（18年8月起稿，11月13日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