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帅的手机关机,他的清吧开在城西最繁华的地段——华兴街,名为“RETURN清吧”。这是陈帅家的保姆在得到主人的许可后告诉我的。
尽管,这只是一个推测假定的目标。但比起毫无目标的盲目,心里多少有了点在黑夜里看到一点点光亮。入夏以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件让我变得敏感多疑、诚惶诚恐起来。人要倒起霉来,喝口水也能塞牙齿。那小子一夜未归,推翻了我的经验判断,让我有点害怕我的霉运会牵连到他头上。柳如烟更像一个久溺在水中无人求助的人,因为抓到了这根稻草,她的情绪似乎又逐渐平息了许多。只是,她那张在整个盛夏里一直被闷热膨胀得像熟桃一样红通通的脸,在这个依然闷热得连狗也不想出门的清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害怕她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让她在家里休息。但她死活也不愿意,一定要跟着我一起去。
我们开车从城东一路西去,转至中山路,再由中山路继续向西前行至中环西路上的华兴大街。
华兴大街是兴城城市建设的后起之秀。比之早建的城东,真是一个人间,一个天堂。
因为不在生活圈的半径范围内,虽然已经来兴城十余年了,柳如烟还从未来过华兴大街。我也只来过两次,一次是来参加公司同事的婚礼,一次是参加公司的年终聚会。
尽管已经来过,但放眼尽是高耸入云的现代化都市建筑群,还是再一次让我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从贫民窟到富人区。这种感觉上的差异刺激,不如前两次来得温和,而是在我的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我听到浪击岩石的声音。柳如烟疲倦至极的眼神,在视觉被冲击的那一刹那间,也绽放出惊讶璀璨的光芒。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但她那如看昙花一现惊世人的惊异眼神告诉我,她此时的感受跟我一样。
我把车停放在华兴大街街口的时代广场上,扫视着周身随处可见的豪车,仰视着直冲云屑的大厦,再看看与这高大上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我们,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愤怒,冲口骂了一句“XX的”。
柳如烟这次却没再用她那高冷嫌厌的眼神横扫我。而是默然无语地茫然四顾,象没听到一样。大概,她的那点用精神涵养修炼出来的清高,在这种用财富筑起的高大上的环境面前确实有些卑微得拿不出手来。
当我走进陈帅的清吧,突然明白了陈帅的自信和底气来自哪里。'RETURN’翻译成中文是归来的意思,对不管是忙累了一天的来客,还是从四海而来的异客,在未进店之前,光看这个有归宿感的名字就已经赢得了心人。况且店内的装饰布置也是尽着满意归人心的心意的。因而让你不得不佩服它设计运作的高明。
摆在眼前的事实再次证明着现实的残酷。这的确是一个拼爹的时代。不管你有多么勤奋,多么努力,凭借个人的能力,要想挤进你所昂视的圈子,可能性的概率的确不是很大。
如我,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尽管,我比陈放更具有接管范工位置的实力。但那个位置于我而言,永远高于云端,让我可望而不可及。
我突然有点为儿子感到心酸。就象当年我大学入校,看到别的同学都背着背包提着行礼箱,而唯独我是用扁担挑着木箱和麻袋时一样。
陈放在陈帅的大堂值班经理说了声“请稍候”时,再次启动了他阴魂不散的模式,连续不断地拨打着我的电话,让我的手机一直响过不停。
我是打算掐断电话关机的。柳如烟却不让。电话一接通,陈放就在电话里质问我为什么一直不接他的电话,问我还想不想要兴城化工这份工作。
他再一次拿捏着我那可怜的七寸做文章,让我恼羞成怒。我不顾场合,也忘了后果地冲口吼道:’陈放,你想针对我,想给我穿小鞋,想要我滚蛋也要找准点,我在我的私有时间里忙我的私事没空接你的电话不违纪违法违厂规,你少拿这样的混账话来要挟我!"
正巧这个时候陈帅的大堂值班经理引领着一个小青年走过来,我挂断了电话。
小青年长得高大帅气,未脱的稚气里又掺和着一点世故的成熟。走到跟前,就跟我握手做了一下自我介绍。他就是陈帅,跟我想像中的那个痞气十足的孩子完全不一样。他从裤子的后袋里掏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来,越过我递给柳如烟说,这是顾桓的意思,他说家里等着这笔钱用。
那小子真的跑到这里来了,还把家里的事跟陈帅和盘托出。他这样做,无视我那一点可怜的自尊不说,还把它践踏进泥土里,踩上两脚。
为了挽回面子,我红着脸梗着脖子跟陈帅说你别听那小子胡说八道,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回事,我们家不缺这点钱,你让那小子出来跟我们回家就是。
柳如烟也说家里的确不缺这笔钱,让陈帅叫儿子出来跟我们一起回家,说是今天还有课要补。
陈帅说好吧,我们不肯收,他也不强求。但顾桓的确不在他这里,只是跟他打过电话,说如果万一我们找到他这里来了,就让他跟我们说,别找他,等挣够了这笔钱,他就回家。他说他不想看到他妈为这点钱就能解决的事而发愁。
我肯定那小子就在陈放的清吧。尽管,我心里火冒三丈高地想要强行硬闯地揪出那小子给他一顿痛快。但我那卑贱的灵魂在这个用财富筑起的世界里却怎么也扬不起高贵的头颅。还有就是,面对陈帅和眼前所有属于他的一切,作为父亲,我对那小子多少有些愧疚之心。
我跟陈帅说好吧,既然顾桓不在你这里,我们也不便多打扰。但请你转告他,如果真的不想他妈伤心发愁,那就请他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