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初创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的政策,如春风吹佛大地。资溪和全国各地一样,人们解除了思想上的桎梏,农民从土地中解放出来,“下海经商”成为当时一种社会潮流。广大农民日益高涨的致富欲望已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只是在等待一个“喷发”的时机。
1989年春节前后,张协旺、洪涛“做面包赚钱”的消息在资溪县饶桥镇和高田乡不胫而走,通过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在资溪县各乡、各村传遍。这个“消息”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资溪农民致富的方向。更像一股澎湃之力,推动资溪农民发家致富的欲望迸发而出。
中国人做生意历来走“家族式”抱团发展路子。最初资溪人做面包也是以“亲亲合作”为主,并且以“夫妻店”居多。此外,还有“兄弟店、姐妹店、姐弟店、父子店、表亲合伙店、朋友合伙店”等开店模式。但正是这种亲帮亲、户带户的互助发展方式,使得资溪面包产业经过10多年滚雪球式的发展,慢慢壮大为一支几万人的“面包大军”。资溪人也因此闯出了一条不平凡的面包创业之路。
但凡第一次出门做面包,最笨的办法就是跟着别人“亦步亦趋”,“如法炮制”。受中国传统糕点经营方式的影响,在1989年至1995年期间,资溪人最早开的一批“面包店”,主要以“批发送货,批量结账,少量零售”为经营方式(个别少数在门店直销经营)。分布在街道、学校、工厂、居民区里的“小卖部”(小超市)成为面包主要销售渠道(销售终端)。大多数面包店都是开在有“三相电”的地方,其“落脚”的街区,一般都偏离城市中心。开面包店所租赁的房屋多数是城市粮油企业闲置的仓库或加工厂,或者其他能够提供三相电的场所。那个时候的面包店,与其说是“店”,不如称之为“作坊”。之所以将“面包店”选择在这些地方,主要由三个方面的客观因素决定,一是经营方式使然。以“送货上门”为主的经营方式,不需要与消费者直接见面,不在乎销售距离长短,走的是“薄利多销”的经营路径。二是设备因素。那个时期的面包加工设备技术等级低,工作效率不高,以机械化、半机械化为主。任何一个面包店所需配备的基本加工设备主要有:和面机、烤箱、打蛋机等。而这些设备的供电要求基本为三相电。三是资金因素。租赁闲置仓库等偏离城市街区的建筑,租金一般比较便宜,大多介于500-1000元之间,并且三相电供电距离短。如果长距离“搭火”供电,就会使面包店投资陡增。供电距离一旦超过100米,仅“搭火”一项所需资金就要超过2000元。而那个时候大多数面包店的投资一般都在5000~30000元之间。那个年代农民都穷,开面包店的本钱,绝大多数人都是通过亲戚借、朋友借、银行借而来的。所以,第一代资溪面包人开店时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节省投资”。
受资金和技术双重制约,资溪人最初开面包店基本上都是“合伙”做生意。有的兄弟(姐妹)合伙,有的是亲戚合伙,还有的是朋友合伙……。合伙关系一般为“本钱平摊、盈亏共担”。在管理方面,有技术的一方,话语权占主导地位。还有一种“资金+技术”的合作方式,即有技术的一方以技术折部分股权,在本钱投入上比没有技术的一方少出一部分,但在收益分配上,双方仍然“同股同利”。
“合伙”模式为初次“下海”的资溪面包人减少了资金投入,降低了经营风险,但也伴生了“不稳定”因素。合伙人之间由于性格、脾气、气量、文化素质及为人处事方法等诸多方面的差异,往往导致合作中摩擦不断,加之不谙合作之道,所以很多合伙面包店往往熬不过磨合期,就一拍两散,各自分家。合伙期短则半年或一年,超过三年以上的不多。但正是这种高频率的“合伙、分家”、“分家、合伙”,客观上推动了资溪人面包店快速“分蘖”。
起初大家做面包一缺技术二缺钱。钱的问题都是靠“借”解决。技术问题只能学。怎么学呢?有亲戚或朋友会做面包的就跟亲戚、朋友学。身边亲戚朋友都不会,则通过关系转弯抹角找到会做面包的人,提着好酒、带着好烟上门拜师,求人赐教。有些刚刚辍学十五、六岁的小年青,由于家里太穷,又找不到任何渠道学技术,则通过在别人面包店低薪(甚至无偿)打工的办法“偷学”技术。所以,第一代资溪面包人几乎都没有经过正规的技术培训,技术“来路”可谓“五花八门”。有的人自以为学到技术,实际上只懂点皮毛,就去开店。还有的人是“边做边像”,一边开店,一边摸索技术。可谓在实践中学,在实践中做。有些人技术学的很“杂”,所掌握的技术由不同渠道“糅合”而成。更有意思的是,每个人所记录的技术配方即使是同一个品种,也不尽相同,总存在“小异”。由于大家都没有经过专业培训,没有理论基础。所以,做出来的面包和蛋糕,无论口感还是卖相,与现在的面包、蛋糕比较,相差较大。面包组织气孔大、不致密,弹性不足,缺乏嚼劲;蛋糕粗糙、塞口。
上世纪90年代初,资溪人开面包店产品制作工艺流程大概为:和面(打蛋)、(压片)分块、搓圆、发酵、整形、烘焙、冷却、包装。
初期面包店生产销售的产品主要以面包为主,蛋糕次之,总体上包括三大类:一是面包,品种主要有夹馅面包、油炸面包、实心面包等;二是蛋糕,品种以海绵蛋糕和纸杯(模具)蛋糕为主;三是生日蛋糕,全为奶油裱花,花式简单,口味单一。
整体上看,资溪人开面包店在初创阶段的平均毛利率约50%左右。具体到个体,开第一个面包店实现微利(包括保本或微亏)的,约占60%左右;亏本的占20%左右;还有20%左右的人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对于每一个刚刚出道就涉足面包行业的资溪农民来说,做面包实际上是从一个农民到一个商人的“蜕变”。这其中,有很少一部分人很快就实现了“华丽转身”。而对大多数人来说,要完成这样一个“蜕变”,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特别是对个别“生意坎坷”的人而言,那不是“蜕变”,而是“脱皮”。
在第一代资溪面包人中,素质较好,头脑灵活、情商较高的人或有过经商阅历的人,大多数都赚到钱,并在当时为其所在村庄的村民树立了“标杆”作用,尤其是对左邻右舍极具影响。这些人接受新生事物快,技术学得好,对经营之道悟性高,在亲帮亲、户带户方面带动能力强。钟启文,张协旺同乡,也是张协旺的第一个“徒弟”。1989年春,24岁的钟启文,辞去村民兵连长职务,到吉安市张协旺开的面包店里学徒。学成之后,举债300元在江西广昌县承包了一家食品店做面包,初战告捷。接着,到湖北沙市开店,可惜由于技术不精,加之经营不当,把所有挣到的钱全赔了进去。回家路上行李和盘缠被偷,几乎是一路乞讨回到家。1991年,不甘失败的钟启文决定再开面包店。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没有本钱,向亲朋好友一个一个借。之后,钟启文在湖北恩施、四川涪陵、四川泸州、江苏徐州、浙江海宁、海南海口等地先后开了多家面包店。这期间,他吃苦耐劳,勤奋好学,诚信经营,终于在面包行业站稳了脚跟,并取得非凡成就。蒋友良,高田乡许坊村人,20世纪80年代曾任欧溪乡下湾村委会主任。1993年到山东莱芜做面包。当时他准备租赁一家宾馆的房子开店,然而宾馆经理劝他不要租,因为前面几家做面包的都亏了,怕他也亏交不起房租。但蒋友良谢绝了经理的好意,先交钱后签合同。前面开店的每月只向宾馆交50元水电费。蒋友良却主动对宾馆经理说,这样你们宾馆是要吃亏的,我们做面包耗水又耗电,还是单独安装水表和电表吧,按实际使用量付费。结果每月下来,水电费要500多元。就这样蒋友良凭着一颗诚信的心赢得了宾馆的信任,宾馆主动为他推销面包。加上他自己经营上苦干加巧干,终于打开了市场,站稳了脚跟。面包店每天销售额由开始每天100多元慢慢增长到3000多元,店也越开越大,越开越多,同时经营4家店,资产近千万,一时成为莱芜远近闻名的面包老板。2002年资溪面包人济南流动党支部成立,蒋友良任党支部书记。党支部在蒋友良的主持下,组织生活丰富多彩,不但学政治、学时事,还不定期地召集大家聚在一起探讨面包制作技术、经营管理之道。有其他乡亲想学技术,支部党员都义不容辞承担起师傅的角色。蒋友良先后帮助同乡在北京、内蒙、镇江、济南、兖州、东营、潍坊、淄博、新泰等地发展面包事业。没有资金,蒋友良主动借,没有技术手把手地教,不懂管理就娓娓道来。下湾村胡世华缺资金开店,他借给5000元;翁源村洪铁庆被机器轧伤手,资金困难,他资助2万元,并找熟人协调关系,帮助其办证办照,在山东省济南落地开店;里木村郑文义原在江苏镇江开店亏了5万多元,他得知后,邀请并帮助郑到潍坊开店,当年获利10万余元。在蒋友良的帮助带领下约100余人通过面包发家致富。
起始阶段,大多数面包人都学艺不精。当然不是他们不想学精,而是所从“师者”多为“半路出家”的亲戚、朋友。很多所谓的“师傅”就是身边的“老俵”,他们只不过比“徒弟”先学一步而已,自身“艺”也不精。因此,很多人开第一个面包店时,都是由于技术因素,导致浪费大、成本高、利润低。微赚、保本、微亏构成第一代资溪面包人初次开面包店的主体表现。许多人辛苦一年能净赚1-2万,虽说绝对值不大,但在当年已属“万元户”,这个利润水平是当年社会月平均工资的100多倍。初次做面包能有这个“业绩”,让他们对面包行业充满信心。还有一些面包户营业收入除却家庭开支基本保本或微亏,虽说初次“入行”没有赚到钱,但让他们跨入了面包“门槛”,积累了“做面包”的经验,也由此保持了对面包的“热度”和期许。事实上这些人因为选择坚持,在之后的面包经营中都取得了不错的经济效益。黄念蓬,资溪县原罐头厂下岗工人。1985年他在一本关于糕点制作书上看到面包制作方法,就用白铁皮和电炉丝仿造了一个简易烤箱,通过老面发酵方式试着制作桃酥、面包,并拿到镇上去买。由于那个时候买不到酵母,更不用说有专用面包粉。他做的面包就像“加厚”的饼干,又像烤熟的馒头,自然没有消费者认可,只能一家人自己吃,并草草收场。1987年以后黄念蓬先后在饶桥街上摆过修表摊,在高阜火车站道口开过小卖部。到1993年上半年,看到饶桥好多人都出去做面包,他关了小卖部,到亲戚店里学习面包制作技术。1993年9月投资15000元在河南渑池县租了一个闲置粮库开面包店,由于技术不到位,面包品种少,惨淡经营4个月,亏3000多元回家过年。过完年后又把设备运到河南宜阳县开店,走的还是“送货上门”的经营路子,结果仅开了半年,因为生意没有起色,又一次微亏关门。一整套设备、器具留给当地一个老乡,只身回到资溪。经过两次失败,黄念蓬觉得还是技术欠缺导致亏损,因此,他自我“沉淀”半年多,到处拜师学艺。1995年,重新开店,终于在浙江衢州化工厂“开挂”,面包店门口排长龙买面包,厂里工人说,快20年没看到排队购物了。黄念蓬告诉我们,大概有4个月时间,那真是卖面包卖的手发软、腰发酸。在衢州一“呆”就是20多年,黄念蓬从此过上了“财富自由”的生活,先后在衢州和资溪购置了多套房产和店面。黄毛仔,高田乡许坊村大港村小组村民,15岁在乡政府当通讯员,后由于高度近视辞职回家。在家赋闲一年,听说在外面做面包很挣钱,就和本村人周国年合伙,在无锡市滨湖区的一个菜市场租了一个10多平米的棚子做面包。开张一段时间后,由于手艺“不到家”,两家人起早贪黑从早忙到夜,每天挣的钱除了吃住等开销,减去原材料成本就所剩无几。两人觉得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就商量“拆伙”,用抓阄方式决定去留。抓到“留下”的人付给对方8000元,然后留在面包店继续维持,另一人则拿着8000元另找地方开店。当时黄毛仔抽到了“留下”,他心里觉得自己运气真不好,感觉很失望。然而,尽管面包店不赚钱,却凝结了自己一番心血。在别无他法情况下,只有迎着困难支撑下去。劳累了一整天,晚上躺在床板上,黄毛仔默默琢磨,自己店里的面包品种太少了,要是能多做一些花色品种,生意也许会好起来,看来必须出门学手艺。下定决心后,他立马关门歇业,前往附近老乡店里学习制作小蛋糕的手艺。一周后重新开张,生意果然慢慢有起色,日营业额从200元上升到800元。就这样坚持了两年,省吃俭用,完成了“原始积累”。
做生意有赚就有赔,做面包也不另外。有的人初次做面包由于对市场判断出现失误,生意惨淡亏本;有的因为社会治安环境差,遭遇当地流氓滋事围猎导致亏本,还有的因为意外事故而致血本无归。左国锋,高田乡龙英村人。1992年左国锋和两个同村好友来到湖北孝感,他们花了1000元租了一间厂房和一台和面机,开启了他们面包创业之路。刚开始,左国锋用自行车载着做好的面包、蛋糕挨家挨户上门推销。一天下来,人不仅累得够呛,效果也不太好。后来他们选择送货给居民区里的小卖部和副食品商店,由其代销,这样生意有所好转。有时,为了送货常常需要骑行几十公里,感觉比在家种田还辛苦。尽管很苦,但几个年轻人心里还是满怀希望。白天送货,晚上做面包,每天只有5个钟头的休息,累了就扒在案板上瞌睡一下。就这样苦干了3个月,却没赚到什么钱。后来左国锋又把店开到了四川成都,生意很红火,面包店门口人头攒动。可是好景不长,只营业了20几天,当地流氓、混混眼红面包店生意,他们三天两头地到店里打砸、敲诈,弄得生意没法做。当时左国锋才20出头,没有社会阅历,心中胆怯,怕惹事,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场面。没办法,只好亏本转店。高田乡里木村有一位姓吴的村民,1993年8月到河南驻马店开面包店,开张生意挺好。男店主由于白天送货太累,晚上守发酵厨睡着了,结果发酵时间到了,没有及时断电,导致发酵厨里的水全部蒸干引发火灾,不但自己被烧伤,而且把房东的房子烧得面目全非,钱没赚到,还赔了个“底朝天”。
在第一批做面包的人当中,有部分人由于上手快,加之运气好,开第一个面包店就“大发其财”。李大友,嵩市镇抚地村人。他第一次做面包是在沈阳。这个人头脑比较好使,人称“鬼精”。1993年下半年,他到同村人面包店帮工两个月,悄无声息把技术学到手。翻过年农历二月,在沈阳一个农贸市场“一炮打响”,以卖油炸面包和海绵蛋糕为主,日均营业收入1800多元。到年底,夫妻俩回家过年,扛了一大“蛇皮袋”的钱回去,全是一元、二元、伍元的现钞和硬币。资溪面包人传说中的“数钱数到手发软”,就是指他这类人。经营期间,碰到卫监部门查证,因为无证经营,被要求停业整改。在此过程中,李大友打听到卫监部门的监管科科长也姓李,便发挥其“巧舌如簧”的功夫,加之投其所好,竟与该科长结为“兄弟”,从此经营上“顺风顺水”。到了1997年,一口气在抚州卖下两套商品房外加一个店面,户口也一并转至抚州市某街道,几年时间,从农民摇身变为抚州市民。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是对初创时期资溪面包人状态最恰当的描述。在采访调查中,我们了解到,每一个资溪面包人在初创时期都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难题。
起步难,难在千头万绪。相对而言,资金与技术是开面包店的两大关键要素。但有资金、有技术不一定就能把面包店开起来。从完成资金、技术准备到面包店正式开张,还有一个很受煎熬的起步阶段。首先,要去“找店”,这是很重要的一步。在家时,如果有亲戚、朋友提供信息,有明确目标,则“找店”可能会快些。当没有确切“情报”时,常常要在各省、市之间到处“流窜”,以寻找最适合开店之地。那时候,只要有同乡开面包店的地方,就有人去“找店”。“找店”是一个非常辛苦的“差事”,是让人身心俱累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每到一个城市,就要用一双脚去“丈量”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工矿企业、每一片居民住宅小区。无论酷暑还是严寒,走得腿发软,心发焦,还得继续走下去,直到找到店为止。很多人盘缠花光,店又没着落,只得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后,重新筹钱再出发。找到店了,接着筹备开张,这中间大概要一周左右的时间。为了省钱,通常自己动手做发酵厨、案板等用具。开一个面包店,从生产加工到日常生活,需要采购的设备、器具、用品和原材料加总起来多达近百种物品。那个年代,专业市场还没有形成,采购物品非常不方便。上百种东西要到城市各个角落,一、二十家商店,才能采购齐全。白天忙采购,晚上忙“木匠”活、“泥匠”活,有的时候忙得人仿佛虚脱。好不容易“挨”到开张了,由于神经“绷”得太紧,有的人会得开张“焦虑症”。对“开张大吉”太充满期待,又担心“门庭冷落”,没有生意。思来想去,最后“是仔是”听天由命。
资金难,难在融资渠道太少。除了向亲戚、向朋友借,几乎没有其他筹资途径。运气好的人,开第一个面包店就赚钱,从此没有了“借钱”的烦恼。但这不具有普遍性。事实上,很多人都经过几轮创业,到开第二店或第三个店时,才慢慢站稳脚跟。当第一个店亏了,再想去开第二个店时,此时借钱真正是难上加难。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借过一遍了,再问人家借,自己说不出口,亲戚、朋友也不太敢借。在这种情况下,有的人找关系、找路子向银行借,有的人甚至破釜沉舟向放高利贷的人借。借无可借的人则只有到别人面包店当“包身工”。一年半载后,拿着三、五千元工资重新踏上开店的征程。
技术难,难在没有专门学习渠道。每个出门做面包的人,只要碰到“同行”,就会抓住机会想着法子向别人学点技术,真可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有一点不“和谐”的是,那个时候有些会做面包的人,小农意识比较浓,一旦掌握一点技术,就生怕被别人学走了,搞技术“壁垒”,除了自己至亲和特别要好的朋友外,一般不对外传授。即使是朋友,有时在技术指点上,还要留“一手”,这是农民手艺人的“通病”。正是这种小范围的技术“壁垒”,让一些刚入行的人走了不少“弯路”。在经营过程中,一些技术掌握不全面的人,要经过不断“试错”,慢慢摸准设备特点,掌握原材料的特性,总结出一个成熟“配方”,做出的面包、蛋糕品质才基本稳定。何炎春,高田乡龙英村人。原本是个厨师。1992年上半年看到同村的发小一个个出去做面包,心里痒痒,也丢下里“炒勺”,加入到“面包队伍”里。没有技术就到处找熟人学“手艺”。打听到本乡翁源村一个姓王的在南城县城电影院旁开面包店,生意还不错,店主是表姐的公公。于是在亲戚的帮忙介绍下,提着礼品到人家店里学“做面包”。在学艺过程中,问“师傅”怎么做,他总叫你多看看。学“徒”两个月,觉得手艺没法长进,就回家了。之后,在朋友那里抄到一个面包“配方”,自认为有学徒两个月的手工基础,可以去开店了。1992年9月,何炎春揣着父亲帮忙借来的一万元,还有哥哥投资的3000元,并通过哥哥同学的关系,很快地在湖北宜昌市一马路租到一个门面,月租金500元。面包店在朋友帮忙下顺利开张,每日营业额600左右,按说应该有钱赚。糟糕的事出现在朋友走了之后,何炎春自己主事,由于技术没学透,很多方面“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导致面包总是做“坏”了,面包不是发不“起”,就是发“过”头。有一段时间,一天要和几次面,经过不断“试验”,才会成功一次。每隔几天,到了午夜时分,就用三轮车拉着做“坏”了的面包,整车地往长江里倾倒,有时一边倒一边抹眼泪。面包没有换成钱,倒是成了鱼饲料。如此以来,经营变得很不正常,生意好的时候,顾客来买面包,没有货。有货了,顾客又没来。最后,被折腾的没生意。人累得“八死”,钱又冇赚到。辛苦半年,关店盘点,还亏了2000多元。后来经过不断实践,多方学习,技术逐渐成熟,1995年到重庆万县开店,取得了较好的经济效益。
用电难,难在“吃拿卡要”。由于三相电属于高压电源,在城区范围覆盖不广,当时情况下,解决面包店用电问题无外乎三个途径:一是向供电部门申请三相专线;二是从附近三相电源 “搭火”;三是租赁带有三相电源的房屋。很显然,第一种办法根本行不通,因为成本太大,开面包店的人承担不起。第三种办法最省事,有现行电源,花费也最少。难就难在第二种办法,而且多数面包店用电都来自这个途径。从附近的三相电源“搭火”,也需要向供电部门提出申请,经现场勘查再批准作业。那个年代,营商环境还不够“友好”,政府有关职能部门“吃拿卡要”现象时有发生,供电部门也不另外。你要在所期望的时间内尽快把电接通,必须请吃,好烟好酒招待,碰到难缠的,还要送礼送钱。否则,拖延你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你会气的“跳墙”。
办证难,难在“人情执法”。上世纪90年代初期,《食品安全法》刚刚颁布实施,对食品安全要求逐渐趋于严格,但在实际执法中宽严拿捏受人为因素的影响较大,“人情执法”现象很普遍。初创时期的面包店不像现在的面包店,空间布局大,装修气派。那时候的面包店一般都不装修,空间也不大,布局逼仄,生产加工、起居生活和原料库存几乎全都在店里进行。店内环境和操作规范对照《食品安全法》的有关规定,差距明显,并且整个面包行业尚处于起步状态,产品等级低。因此,客观地讲,若严格依照《食品安全法》的执法尺度申请办证,能符合要求的面包店少之又少。居于当时现实情况和执法大环境,许多人只能“绕道”办事,采取“法”外之法,通过请吃送礼结识监管人员,攀上关系,辅之于免单消费,凡此种种,费心费力费钱方能把证办下来。有的人做面包之前,从来没走出过资溪,几乎说不出一句标准的普通话,出门做面包甚至胆怯于与人打交道。可是,即使这样,这些人当中却有人能把面包店开的很好。究其原因,跟他们善于向别人学习,能抓住事务流程中的关键环节有很大关系。比如在办证过程中,了解到办事要送礼,于是乎到了办证的时候,就找准机会“傻傻”地送钱,而且出手大方。有关经办人员看到农民兄弟这么朴实、大气,通常会爽快地把事情办好。20年前,在资溪做面包的人群里,常会听到这样的议论,说某某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面包却做得风生水起,钱赚到不少。这种情况虽说是个案现象,有的人实乃“大智若愚”。
生活难,难在条件艰苦。一个面包店通常20-30平米左右(小的10多平米,大的50多平米),和面、发酵、烤面包、打蛋糕、吃饭、睡觉等等都在店里进行。店里的烤箱就像一个大火炉,使得店内温度常年在30℃以上,冬天还能承受,到了夏天,身上汗滴像水一样淌。从店里出来的人,从头到脚都散发出面包店特有的“味道”,出门办事,不洗澡换衣服,别人不愿让你靠近。做面包的人,“床”的意识淡薄。晚上铺白天卷,睡案板、睡阁楼、打地铺,这是面包人睡觉之常态。在吃的方面,由于人手紧张,没有时间从从容容炒菜做饭,多数时候是将菜囫囵一锅煮,吃大杂烩。睡一个“完整”的觉,吃一顿“悠闲”的饭,成为当时面包人的一种奢望。行走在面包人的“江湖”上,大家经常自我解嘲: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吃的比猪差。上述生动的比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第一代资溪面包人真实的生活状态。做面包能够练就出色的“站功”,早上一起“床”,就要站到晚,屁股挨不到“凳面”,像个修行的苦行僧。由于长年累月站立,加上生产过程中弯腰的动作多,很多人因此落下了慢性腰椎间盘突出的病根。这个病似乎也成了面包人的职业病。1990年,21岁的陈胜莲,与丈夫一起到河南许昌开面包店。30年来,两口子一直坚持到现在。陈胜莲说,外出做面包,酸甜苦辣只有自己才有体会。刚开始,任何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一整天忙忙碌碌,没完没了。白天卖面包,晚上和面发酵,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床烤面包、打蛋糕、装盘等。高强度的劳动后,往往是头一靠在哪,就在哪睡着。有时实在坚持不了,夫妻俩就互相鼓励,“忙碌是好事,坚持再坚持,好日子马上就会到来”。就这样,他们熬过了最艰难的初创期,历经风雨见彩虹。如今,手头宽裕了,一儿一女已抚养成人,家庭幸福,让人羡慕。
对于第一代面包人来说,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每一个人都曾有过不平凡的打拼。只不过,成功的结果个个相似,失败的结局各有各的不同。创业路上,人人都品尝过艰辛、煎熬,也拥抱过欣喜、甜蜜。面包人生的五味杂陈,只有亲历者才有深刻感受,并永远烙印在心里。
资溪面包史就是一部资溪面包人不断战胜困难、超越自我的历史。资溪面包人在克服一个个困难中,逐渐“成长”,实现人生梦想。
在资溪面包产业不断壮大的途中,有的面包人却“倒”在了路上,因为面包,赔上生命。有人流血流泪,付出了沉重代价,因为机械事故导致身体残疾。但他们身残志不残,凭着不屈的毅力,将“面包”进行到底。
原欧溪乡(现高田乡)下湾村田蓝村小组王姓村民,1995年9月,两夫妻带着刚初中毕业的女儿在安徽芜湖开面包店,每天毛收入1300多元。若将那个时期资溪人开的面包店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那么他的面包店属于中偏上。国庆节期间,一天晚上将近10点,面包店正要打烊,三个社会青年突然窜入面包店意图抢夺现金,王拼死抵抗并呼喊,冲突中王身中七刀,倒在血泊之中,经抢救无效去世,王的人生永远定格在38岁。邓资安,鹤城镇泸声村繁华小组村民。他做面包的经历颇为跌宕起伏。1994年农历1月,外出打工,到本资溪人的面包店当学徒。一年后,自己开店,到南京买别人面包店,花了4.8万。由于初次开店,没有经验,卖方生意作假(花钱请人买面包,制造生意兴隆假象),没有察觉,结果初“战”失利,亏了2万元。1997年向亲戚借了1.5万,共筹资2.9万,到安徽巢湖做炸肉(串)生意,效益很好,经营了近2年时间,又以4万元价格将店转给他人,加上生意上赚的钱,经济上初“结”硕果。之后几年,邓资安东出上海,西进遵义,北上北京、沈阳、大连,大大小小走了10多个城市,一路“找店”,一路游玩,花光了10多万元,几乎掏空了家底。最后于2001年农历2月在河北霸州胜芳镇盘下一个面包店,林林总总投资5.3万元。不幸的事发生在接店的第二天,由于邓资安对设备不熟悉,在和面的时候右手不慎被面团带进了和面机,当时整只右手被机器从肘关节处绞断。到医院抢救,医生说,可以将右手断体重新接好,但治疗费要10多万,可当时他夫妻俩身上只有区区几百元。窘迫之下,邓资安咬牙决定截肢。住院半个月,邓资安就回到店里,一边治疗一边打理生意。经过不懈努力,在洪涛夫妇和阎慧平等朋友的支持帮助下,面包店的生意一天一天好起来,日营业额从最低200元涨到平均每天5000元,3年下来,邓资安攒下了一笔财富。2004年5月转到江苏南通石港镇发展,由于经营有道,创立了自己面包品牌“活力森林”,至2018年旗下已有7家连锁经营店,资产近千万。
资溪人做面包还有一个方面的代价往往被人忽视。这个代价不是金钱,不是体力,不是精力,而是教育。许多夫妇出门做面包,孩子就交给父母看护,有的甚至是交给亲戚照顾。只有当面包店一切都稳定了,有钱赚了,才会把孩子接到店里一起生活。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在资溪某些村庄看到的人不是“留守儿童”就是“留守老人”。有面包人曾经这样说过,我们赚到的财富是以牺牲孩子的教育为代价的,这个代价无法用数字衡量,留下的遗憾久久难去。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第一代资溪面包人经过七、八年的艰苦打拼、磨练,初步掌握了一整套面包制作工艺技术,经营能力获得提高,发展资金有所积累。许多人经过“几轮”创业(几个面包店)的摸索,逐渐摸到了面包生意的“门道”,实现了由一个“门外汉”到“面包人”的跨越。从此,资溪县城乡居民找到了一个“划时代”的谋生出路。很多人因为“面包”,摆脱了贫穷,改变了命运。第一代资溪面包人为面包产业的长足发展播下了星星之火,奠定了牢固基础。至1996年,全县各类面包从业人员(包括农民、城镇下岗工人、待业青年、闲散居民)等累计约1.5万人,经营面包店近2000家。
邱森茂,鹤城镇三江村人,退伍军人。1985年1月退伍时,他家是全村4户最困难的家庭之一。次月正逢春节,母亲告诉他,家里没钱买肉过年。望着母亲无助的眼神,邱森茂咬牙从320元退伍金中拿出50元买肉、买年货,算是马马虎虎过了一个年。年后,他买了4只猪仔育肥,又挖了一亩鱼塘养鱼,打算通过养猪、养鱼来改变家里贫穷的窘境。然而,天有不测风云,5月份一场大雨引发洪水,将他的鱼塘冲得一干二净。失望之际,邱森茂想起自己在部队曾经学过糕点制作技术,于是他逢人作揖,每家每户去借钱,东家借20,西家借30,并用本子一一记好,这样七借八凑,一共借了2000多元。用这笔钱邱森茂在县城开了一个食品作坊,加工销售饼干、桃酥、蛋糕等。做了将近4年,还清了债务,并娶妻成家。1989年听说做面包更赚钱,就托战友关系,到别人面包店去学技术,结果被人家赶了出来。几经周折,偶然听说同村一位小伙子从别人面包店打工回来,就上门问了一些做面包的细节,并要了一个制作面包的配方。是年9月,邱森茂携妻外出做面包,在南昌下罗开始了他的“面包生涯”。刚开始,面包质量也不行,但邱森茂爱“琢磨”,经过几天边做边琢磨,他做的面包很快达到了“正品”标准,营业收入也有了保证,每天能够买到600元上下。在南昌扎扎实实干了5年,邱森茂小有积累。1997年转“战”江苏常州,一干又是8年。2007年在资溪开办“爱心面包”店。由于在面包行业的长期浸染,邱森茂对面包质量已具备了一个“工匠”人的高度敏锐,工作中能够捕捉到面团的微妙变化,因而为生产口感与外形俱佳的上乘面包提供了技术保证。“爱心面包”开业迄今有13个年头,面包产品广受资溪市民欢迎,久久不衰。邱森茂在经济上因此取得巨大成功,先后在深圳、广州、抚州、资溪购买了6套住房,11个店面,在乡下盖起了别墅。邱森茂致富不忘本,多年以来,村民有困难,只要找到他,他都会伸出援助之手。陈招辉,石峡乡堡上村大源组人,从事面包行业15年。陈招辉回首15年来的面包创业生涯感慨颇多,其中的坎坷艰辛也是一言难尽,但他一直坚持着,为的是在很多人看来比较俗气但又实实在在的四个字“挣钱养家”。“做面包太不容易,我做了15年了才有一点积累,都是为了挣钱养家。”陈招辉说。陈招辉二十多岁跟着亲戚出来做面包,最初是在亲戚的面包店里打工帮忙,渐渐的学到一些做面包的技术,也有自己一些心得,就开始出来单干。独自开店杂事颇多,从店面整理、物品摆放到制作产品、经营销售各个方面都要顾及到,每天忙的晕头转向,无数次想转行放弃,但是“家”的信念支撑着他。“家”这个字在陈招辉心中价值千金,为了这个家他咬牙坚持,积极探索经营方式,钻研开发新产品。15年中店铺与产品不断更新换代,唯独他心中的信念从未改变,靠着这股信念在异地他乡闯出一片天地。如今,陈招辉一家人经营两家面包店,年收入达50万元以上。“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15年前家徒四壁,凭着一股劲挣下一份产业,拼到如今的局面,是面包给了我崭新的人生。”陈招辉颇有感悟道。弹指一挥间,30年过去了。
岁月已经尘封了那些简陋的面包店。在那些简陋的面包店里,留下了第一代资溪面包人艰苦奋斗的身影。他们累扒过,无奈过,伤痛过,……高兴过、幸福过。他们总是说,“做面包真辛苦”。看似一句简单的话,其背后所包含的意义、所蕴涵的精神,值得新生代面包人铭记与传承
做面包如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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