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的案情讨论室中坐满了各色衣着面容凶悍的人,相比之下更加有学术气的浅野修哉和室兰雪音就显得格外醒目,修哉无视了台下的窃窃私语似乎并不介意自己受到令人不快的注目。
“在这一案件中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三大块,一是凶手分别在何时何地动手杀人,二是凶手如何处理凶器和尸体,三是凶手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这三块问题共同构成了完整的案件体系。”修哉站在讲台前沉着地说着,台下一片笔记的刷刷声。“接下来我会依序从这三个层面破解整个事件的谜题,可能有些地方不容易明白,请一定向我提问来寻求更严密的真相。”
“在整个推理开始之前我先说一下结论,真琴,不,秋实为了替好友报仇或许是带着误会的恨意找到了第二位死者时津广生,虽然带着恨,秋实并没有想过手刃自己嫡系的兄长,但出于某种原因时津广生陷入了很深的恐慌或是自责,他想好犯罪手法之后当晚立即行动杀死了森下勇作,随后强迫秋实与自己一同自尽,虽然秋实原本做好了自杀的准备,但时津广生口头的诱导与强迫均以失败告终,最后他还是动手强灌了秋实自己携带的剧毒药物,并翻找出她携带物中一份和歌诗句的作品作为绝笔,最后时津广生自杀,为故事画上了句号。
“首先我来说明一下犯罪手法,我收到的信是这样的,署名真琴。
浅野修哉様鉴,
某启,
贵安,……,随信附上寝台特急的车票。
岩见真琴
因为我的信中并没有确切提及事件相关的内容,所以不知道森下和时津广生收到的邀请函是怎样的内容,但鉴于森下能直接触及事件核心,在之前的聊天中也提及过自己早年进行的花道摄影,我私心猜测是森下虽然不如时津广生等那样了解事件真相,但也知道秋实和真琴二人同样隶属于时津的花道流派,所以这二封以秋实的名义发出的信,很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及甚至歪曲了秋实所了解的真相,因为人的本性是较难去承认但容易去纠正的,秋实对兄长的信很可能指责了他逼死真琴的事逼迫他为自己辩白,而森下这一方面则是感谢他为本家花道进行的摄影,可能通过一些比如邀请他来担任时津家花道专职摄影师的手段引诱他前来,所以无论如何秋实成功地邀请到了两个关键人选。
在第一次时津广生杀害森下勇作时,他的凶器是用列车顶端的黑色电缆,电缆由车厢连接处垂下,那晚秋实被人骚扰时,森下正好在车厢连接处的茶歇室休息,这是九点之前发生的事,随后森下替秋实解了围,两人便留在茶歇室顺势聊了些关于花道摄影的话题,我想平稳的话题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发生了杉江证词中‘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一句,当时杉江的描述是他在走廊中看到了秋实,所以秋实一定在茶歇室的外面,而且”你“是第二人称单数的用法, 说明菅原和杉江描述的不是同一件事,森下被秋实呵斥是在宇都宫站的九点之后,等到秋实离开,时津广生就用电缆绞杀了森下。
根据验尸结果森下的落水时间在九点至九点半,而与上野站运河相连通的最近河道是十一点到达的森站,所以之前我们的搜查目标一直是凶手如何通过利用换乘时刻表和其它交通工具提前到达森站的河道,但这是犯人制造的一个巧妙误区,森下的落水并不光指河道中的落水,也就是说当森下在九点到九点半被绞杀后,他的尸体先被扔入车尾的储水间,然后再等到十一点列车经过森站附近河道时打开储水阀把森下的尸体转移到河道里。关于这一手法的证据,我们已经成功收集到了储水间内侧的指纹和森下衣物的痕迹。
此后的作案技巧就没有什么难点了,时津广生因为激愤之下杀死了森下勇作,等到处理完尸体的后半夜,凌晨一点到二点广生怀着恐惧和憎恶找到了秋实或许是要求秋实为他顶罪,秋实却没有因此原谅或答应他,广生一怒之下不做不休夺过秋实事先为自己准备好的毒物将秋实毒死,等到凌晨三点列车经过岩见泽时,广生从窗外抓过一把菖蒲花,找到一张疑似遗书的纸条塞在秋实手中,然后自己疯狂地跑到列车尾部的附加车厢,用黑色电缆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趁列车开到福岛站时会出现与JR大阪环状线同时停靠的二分钟重合时间,此时将电缆一头绕在JR大阪环状线的车尾,在两车启动时用双向的作用力把自己甩到铁道上自杀。
那么接下来我将详细阐述我所推测的动机,首先室兰,文学领域是你的专长,能稍微讲讲银河铁道之夜的故事吗?”修哉转向自己的搭档,台下一片哗然。
“说实话这个案件有许多令人浮想联翩的意向,和过去的那些不相似,我觉得整个事件和银河铁道之夜都有谜一般的相似契合。”
“如果按你那么说的话,能告诉我你心目中的对应关系吗?”
室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倒没有否定修哉的想法。
“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想法是在昨晚见到森下勇作大叔时他提到的儿时的动画,的确1988年推出的动画当时形成了现象级的流行要是了解并记得也不奇怪,尤其北斗星号又是夜间的寝台特急自然很容易联想到这样的故事,但之后我遇到不同年龄的人都对这个比较冷门的故事有所了解,我想也许这是一个隐喻式的童谣犯罪。”
“童谣犯罪吗?如果有确切的对应关系那倒是很有意义,只是当心别随意把剧情套在现实人物的身上,银河铁道之夜中的人设并不罕见。”
“没关系,可以先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一个故事吗?”
“从前有个男孩乔邦尼在白茫茫的星空下,看见一列闪光的银河铁道列车一闪而过,它像一颗拖曳着长尾的彗星,载着乔邦尼和柯贝瑞拉等人在星座之间穿梭,寻找着“最终的幸福”,但是朋友们却都一个个在中途下了车,最后,回到现实中的乔邦尼发现自己的好友柯贝瑞拉和见到的人们都去了天堂,下决心要为了大家去寻找真正的幸福,大概是这样的故事,简直是浪漫主义童话版的无人生还。”室兰有点无奈地简单概括了一下。
“一般看来应该理解我是乔邦尼,秋实是柯贝瑞拉的一个故事,但秋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这样的故事根本就不能当作血腥的案件背景,她从心底里想要的还是一个大家都不会受伤的世界,在那个理想的世界中,她自己是乔邦尼,真琴,也就是她失去的好友是柯贝瑞拉。这么说可能有些微妙,不过秋实用了前半生来谋划复仇,却直到最后一刻都一直不想伤害对方,”
“关于三人的关系和作案动机,可能的动机倒是不难找到,本着相信美瑛真琴是真实存在过的人的想法,我们去调查了她的身世并搜索了平成八到十年花道相关的杂志,从中几乎发现了一整个人物关系网。发现在她生命的前十五年,真琴是秋实的挚友,也是一个平民家庭爱好花道的柔弱女生,或许是秋实带她入的门,也可能是和秋实家的交往让她接触到了各种流派的花道大师,真琴体现出了远超秋实的花道领悟力和对各种花卉的深刻感情。真琴并不参加花道大赛,而秋实却没能接收到花道方面杰出的才华。
为了保障家族的名誉和在花道界的地位,秋实的父亲指使二人交换了身份,当时尚且年幼的两个女孩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开开心心地接受了这样有趣的提案,秋实的父亲便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真琴”把她一个人扔在东京和本家切断了联系。真琴本身性格软弱又担心朋友,在一次次地暗示明示希望知道秋实发生了什么之后终于触怒了秋实的父亲,时津广生被派去威胁真琴时应该是很不情愿的,但那时年轻冲动的时津广生把对父亲的怨恨和失去妹妹的一腔怒气全部倾泻到了真琴的身上,‘都是因为你!秋实才被抛弃到一个寂寞的地方失去家人和朋友的,她那么关心你护着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大概是这么说的吧,因为从那一次起真琴的作品中再没有出现过薄荷叶,” 修哉拿出了几本刊载花道最高水平竞赛的杂志出示给众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看就很悲伤落寞的宵待草。不再是 ‘愿与你再次相遇’,而是 ‘我在绝望中守候’。
这种现象持续了三个月,我不知道时津广生是不是持续地向真琴施加压力,但显然他是潜在的双相躁郁症患者,即使心中很爱秋实也一直没能用正确的方式表达出来,而真琴本身也陷入了孤独无助的深渊,就在那一年菖蒲花开的季节,真琴偷出时津家某个人的手机捧着一束白色的菖蒲花走到了铁轨上,拨通了秋实的电话,对她说,‘对不起,是因为我的软弱我的无能让你被抛弃了,对不起,对不起……’
真琴去世后一周,当时的花道杂志上出现了两张引起热议的照片,一张是真琴举着白色的花站在铁轨上的场景,温柔的笑容和泪水,真琴还拿着手机向镜头这边露出苦涩的笑;第二张就是空无一人的铁道,上面浸满了鲜血和被血染红的菖蒲花瓣。”修哉又拿出一本花道杂志摊开到所说的那一页,很心疼秋实看到这一幕的心情,真琴大概是直到死都认为自己亏欠着秋实,而秋实从那一天起的生活也全都染上了悲哀的血红,只是靠着谋划对兄长和见死不救反而把自己好友的死作为美的题材来拍摄的森下进行复仇而苟延残喘地生存。
事件的解决到这里就结束了,秋实对真琴的爱与歉疚,真琴对秋实的爱与歉疚,秋实对森下和广生的恨和误解,广生对秋实的爱和恨,扭曲成极度沉重压抑的死亡螺旋,这是通往天国的银河铁道,修哉那一刻终于理解了秋实自比柯贝瑞拉对自己的救赎,惟有浅野修哉一人可以怀着积极的期待和相信的幸福得到返程的车票。